“阿离,是我。”伯卿轻轻敲着厢房的门,说道。
“你回来啦,诶?钟不二呢?”阿离打开门,只看见伯卿一人站在门口,便问道。
“他...想是有什么事要处理。”伯卿低着头缓缓说道。
“你怎么啦?先进来。”阿离拉着他的衣袖进门,又指了指靠在榻上睡着了的折戟说道,“我们小声说话,废铁睡着了。”
“折戟怎么睡在这里?”伯卿皱起眉,欲上前叫醒折戟。
“嘘,小点声,刚刚有两个南疆女子进了隔壁厢房,那两人今日在酒幌见过,来者不善,我担心折戟会被...”阿离一边看向门外一边小声说道。
“南疆女子?”伯卿惊讶的问道,“什么打扮?”
“一个头上裹着黄色的纱,看不见样貌,另一个身上到处挂着叮叮当当的东西...”阿离看着伯卿,一边比划一边认真的说道。
“裹着黄色的纱,黄色的纱是南疆的统治阶级才能用的颜色,看来此女子定是南疆派来的特使,想必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才来此地。”伯卿严肃的看向阿离,又说道,“至于那个身上挂着...那只是南疆富家少女的装饰,倒没什么。”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阿离呆呆的看着伯卿,“对了,今日我们还遇到了不二他三哥,那人可不怎么着,看了就让人心生厌恶,身边跟了好些个人,出个门,好大排场,看起来他们家很有钱啊,而且听那个三哥说不二排行老七,但是他三哥并不疼他,还说话讥讽他,不过他们钟家人倒是还挺多的...”
“我跟师父游历南疆之时,大概七八岁,我记得只有宫中的女子才戴黄纱,所以才知晓。”伯卿坐在折戟旁边,轻轻将他扶好,并垫上了一个枕头,才又低声说道,“你说不二排行老七,该是最小的,他三哥怎么会不疼他呢?阿离,你无兄弟姐妹,因此不太了解,许多兄弟相处的方式或许不太一样吧。”
“哦,反正我不喜欢他,不二虽然也不讨人喜欢,但是见了他哥哥才知道,他家人啊...都不讨人喜欢!他那个爹,还让他三哥帮忙抓一个叫唐清介的书生,说是因为醉酒提了首诗,还不是欺人家穷,又是个不会武的,哼。”阿离拿起桌上的酒壶,顺手便给自己倒了一杯,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刚入喉,一股热辣的液体顺着她的嗓子眼儿直滑到胃里。“咳咳,呸,这...这是什么东西?好辣!”
“阿离,那不是...”伯卿抬头看见阿离已经将整杯酒咽了下去,怔了一下,赶紧起身走过去夺下酒杯。
“咳咳,烧...烧着了...”阿离捂着胸口紧张的问道,“这水里有毒!我的肚子好像着火了...”
“阿离莫怕,不是毒,别慌,这是酒,就是刀前辈平日里喝的酒,你平静下来,别怕...”伯卿见阿离紧张的皱起眉头,又捂着胸口咳嗽,便赶忙解释。
“不是毒?可是这味道...太...刺鼻了,怎么会有人喜欢喝这种东西?”阿离诧异的看着桌上的酒壶,不可置信的揪着一张脸。
“好了,你快吃个果子,听说喝猛了酒,吃些东西会好一点儿。”伯卿拿过一个水蜜桃递了过去。
“嗯...好...”阿离接过桃子便啃了起来。
“呦,你们怎么都聚在一个房间啊?”钟不二推开房门,惊讶的看着屋里的三个人,“嗬,废铁睡着了?”
“不二,你刚刚...”伯卿想起刚刚偶然听到的事儿,便问道。
“哦,刚刚去找老朋友叙叙旧,碰巧遇到个熟人,就耽搁了一会儿,”钟不二摇摇手里的折扇糊弄道,他转头发现正在吃桃子的阿离一脸红晕的看着自己,便觉得十分诡异,“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个模样...”
“我...喝酒了...吃个桃子...压压惊...”阿离一边奋力的吃着桃子,一边含糊的解释道。
“喝酒?!你喝酒了!顾伯卿你什么情况?你怎么能让阿离喝酒呢!”钟不二听完立即变了脸色,生气质问着伯卿。
“我...我自己误把酒当水喝了,你凶他做什么!”阿离见钟不二对伯卿发火,立马扔掉手里的桃子,大声的喊道。
“好你个顾伯卿,趁我不在,骗阿离喝酒是不是?你安的什么心?”钟不二见阿离醉酒之后依然护着伯卿,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你到底见了什么人?”伯卿扶着阿离,并不接话,而是忽而问出了这么一句。
“什么?”钟不二一时被问住了,唐清介的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安全,他并不打算说出来。“你管我见什么人?要你管?你连一个姑娘都看不住,还管我?”
“唐清介是浦南人士,也是本次科举的榜眼,你若是真的抓了他...可想过后果?”伯卿冷冷的说道,他知道这个唐清介在奉天已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如果钟不二真的抓了他,对天下,对钟不二本人,都是个大错特错的事,他没办法装作不知道,任由他胡来。
“你...你偷听?顾伯卿,你一个出家人,居然偷听?哈哈哈哈,好一个仙风道骨的出家人!真是丢尽了道家的颜面!”钟不二自知瞒不住了,于是便不再遮掩,只是此刻他却更想知道顾伯卿究竟是怎么看待唐清介的事儿。
“不二,那唐家满门忠烈,几乎一家老小都被奸人算计,只留下唐太夫人跟这一个独苗,于情,你不可抓他;如今天下大乱,那唐清介是辅佐君王之材,他日定可助北屠皇帝治理天下,于理,你不可害他;且不论这十几年,这北屠上下谁人不知,唐家就是靠着平定叛乱封侯拜将,如今唐府却只剩这一个潦倒书生,于人道,你亦不可杀他啊!”伯卿皱起眉,原本温润清冷的桃花眼一时变得冷峻而又坚定,他走到钟不二面前,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的劝解道。
“果然。”钟不二眯起眼睛,深邃狭长的眸子盯着顾伯卿的脸,赞许的笑了起来,虽是一副狡猾的嘴脸,却在此时显得极为真诚。他推开厢房的门,走了出去。
“他去哪儿?”阿离双颊绯红,她摇摇摆摆的起身,站在他面前。直勾勾的看着伯卿,指着门口的方向问道。
“你好些了没有?”伯卿看着微醺的阿离,神色立马缓和了许多,他将她扶坐在床上,担忧的问道。
“好多了,就是热。”阿离扯着领子迷迷糊糊的说道。
“别扯,”伯卿眼看阿离要扯衣服,赶紧阻止道。“坐着,我去给你打点水。”说完便赶紧出门打水。
“哦。”阿离放下手,倚在床边,又盯向门外。
不一会儿功夫,伯卿便端着一个木盆走了进来,他掏出袖中的青色帕子浸入水盆,一边打湿帕子,一面担忧的皱着眉看着阿离,“来,擦擦脸,以后,断不可乱喝外面的东西了,知道么?”
“嗯...”阿离接过帕子,胡乱的擦着脸,“唐清介是什么人?你干嘛那么紧张?”
“唐清介祖籍本是浦南人士,祖上迁来北屠,他的祖父是北屠前朝皇帝亲封的护国将军,英勇无比,曾跟随前朝皇帝征战沙场,是个英雄。”伯卿拿过手帕在水盆反复洗着,又说道,“战功显赫的唐太公,引得奸佞小人红了眼,前朝皇帝已被奸臣蛊惑许久,于是唐太公一日上朝之时,被那小人巧言挑拨了几句便在御前气急欲拔剑杀了那人,于是还未下朝,便被秘密处死了。虽是秘密处死,却被宫中老人走漏了风声,因此大街小巷便更加为他抱不平。”
“可真是个有勇无谋的,那后来呢?”阿离看着水盆里的手帕,青色的帕子在水里打着旋涡,她盯着那旋涡,呆呆的问道。
“唐清介的父亲是个更为倔强的人,他想报仇,更想保护北屠,毕竟他生在北屠,扎根在这里。于是他也参了军,用了十年的时间,做到几乎与唐太公差不多的位置,可他面对的是当朝皇帝,自然...”伯卿话没说完,便沉默了,捞起帕子,拧了几下便递了过去。
“那他是怎么死的?你说只剩下唐太夫人跟唐清介,他既吸取了教训,定不会莽撞了吧?”此时阿离酒醒了大半,便追问到。
“可记得那位刀前辈是如何救折戟的?”伯卿一边帮她整理衣服一边问道。
“记得啊,是在大营里,难道是同一场战役?”阿离睁大了眼睛,拉着伯卿的袖子问道。
“嗯,那场战役,幸得刀前辈助战,否则北屠...怕是亡了...”伯卿低下头,喃喃的说道。
“那跟唐清介他父亲有什么关系?”阿离又摇着他的衣袖,不解的问着“快告诉我。”
“刀前辈还未到,唐清介的父亲便战死了,北屠的军队没有及时救援,还是那伙人,想要置他于死地,甚至还在他刚刚出征之时,便找人暗屠了唐府,还好唐太夫人半月前就带着年幼的唐清介回老家祭祖,刚回北屠,便发现家中...早已无人了...”伯卿越说声音越小,仿佛自己便处于当年的唐府。
“好惨...唐清介...为什么还是要考科举,难道还不死心?”阿离听完,深感唐家的悲惨,也跟着叹息,更加疑惑唐清介的行为。
“奶奶说、北屠需要唐家,需要清介,所以...我便赴考,想要成为...保护北屠百姓的人。当然。清介更想...手刃仇人。”只听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朗月清风、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身着一身青色的长衫站在门口。那公子眉似柳叶,眼如新月,面若白玉,薄唇轻抿,愁苦的眼神之中似乎还藏着一股坚定,身形容貌极为秀气,手中持着一个竹筒酒壶,说完便饮了一大口酒。
“人我带来了,顾伯卿,你要怎么处理,随你。”唐清介的身后则是刚刚出去的钟不二,他双手抱胸,一脸玩味的笑着看向伯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