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到了,郡王,郡王?”
车夫的呼喊打乱他的梦境,抚了抚额头,连着两次做了不会发生的梦,他有些恍惚。
清明后的天空都被阴霾包围,第二日的清明集会出门的人少了不少,黛禾撑着油纸伞出了门,虽然街上的人少了不少,集会的摊子却一个没少。顺着去年的路线,她来到谜语摊前,谜语却是和以前不同了,她看向第一张谜语,
“久雨初晴,打一字。”她喃喃念到。
苦思冥想,今年依旧猜不出来谜题,她准备放弃了。
“昨”又是与去年一样的声音,黛禾看着身后站的来人,露出笑容,“‘昨’字可拆分为‘乍日’,别解为‘乍见日出’,与‘久雨初晴’之意相扣。”
“诶,这位公子对喽。”老板将谜语底下挂着的驱虫香包扯下交给荣祁。
荣祁接过,放在黛禾手中,目光紧紧追随黛禾,“赶上你了。”
“今年的谜底又是你帮忙解的。”她也微笑着看着他。
二人朝石桥走去,因着下雨,石桥下的水流中河灯寥寥无几,黛禾突发奇想买了盏莲花河灯,心中默念万事顺遂,将河灯放入水中,任水飘走。
雨天,水流边的石板滑的很,黛禾起身时不小心滑了下,眼看着就要落去身后的水中,荣祁扔下油纸伞,急忙上前一把拉住黛禾就往自己怀里带。
“没事吧?”温热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她抬头,是他担忧的脸色。
“没…没事。”
“小心些。”
“嗯…嗯…多谢…”路过的周围人眼睛瞟过搂抱一起的两人,黛禾察觉不妥,挣脱。荣祁也注意到了旁人的目光,捡起一旁的油纸伞。
走过石桥,去年的小女孩手中提着花篮在卖花,小女孩似乎长了个子,荣祁走过去买了一篮白色野花。
“多谢公子,公子是买花送给身后的姐姐么?”
“咳,他是哥哥”
“哦?居然是哥哥?嘻嘻”
小女孩狡黠的目光略过黛禾,飞快地跑走,黛禾扭过头,有些尴尬,这小女孩是如何发现的。一个男子提着一篮花还是引人瞩目的,二人容貌不差,虽然今日出门的人不多,但还是有几名女子朝他们丢了柳枝,黛禾一一收下,编了柳枝环,点缀着花篮中的白色野花,赠予路边玩耍的孩童。
到了城门口,雨并无要停下的意思,守城的门将说若是这雨不停怕是没法放孔明灯,只能看晚些时候雨停不停了。二人找了不远处的食肆,上了二楼,坐了靠窗的位置,通过窗口可以看见城墙。
二人点了两盘点心,一盘瓜子,楼下的说书先生正讲着杂事怪谈讲的津津有味。
“江南可与京城有何不同?”
黛禾细想,答道,“江南多雨,白墙黑瓦,柳绦垂垂,荷花清香,与京城相比,多了份宁静祥和。”
“若是有机会,我定会去趟江南,届时可要劳烦你招待。”
黛禾笑而不语,看着楼下的说书先生,明年的事儿说不准,春闱事了,她定然会离开临安的,虽然去哪儿还没想好。若是荣祁来了临安寻不到自己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你说,一人总是梦到一名女子是何缘由?”荣祁转了话题,垂眸,抿着茶水,不敢与她对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荣祁兄这是有了心仪的女子?”黛禾看着垂下的那双丹凤眼,突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是哪家的贵女?”
“咳咳咳…”被茶水呛了口,耳垂发热,不敢直视她的脸,扭头看向窗外,“不是哪家的贵女…”
那他这是承认自己有心仪之人了?黛禾并未追问,只觉得胸口闷的紧,拿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看来这雨是不会停了,不等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好”
付了银子下了楼,二人一路上无言,二人还是那个借口分别。
“明日书院见”黛禾开口,语气不喜不悲。
“明日见。”
从街边的柳树上折了柳枝扔在她手中,丢下一句话,往远处走去。黛禾看着手中的柳枝,心下叹了口气,往巷子走去。
晚间,躺在床上,黛禾辗转反侧,转身看着书桌瓶中插着的那支柳枝,内心没来由的烦躁,难不成自己真的对荣祁……不然自己得知他有心仪的女子怎会难受,回想着二人经历的种种,她也不知自己何时动了心,二人身份悬殊,且他已有心仪之人,她也只能收起自己的心思,毫无疑问的失眠…敲响了三更的打更声,她才沉沉睡去。
公主府内的荣祁也有些失眠,他心中原是有些知晓自己对她心意不同,若是被人知道他这不被世俗所接受的心思,不知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黛禾在早课铃响起的最后一刻踏入了课堂。因着荣祁黛禾双双发现自己这“羞耻”的心思,几人行氛围变得有些微妙,黄明端看着荣祁与黛禾,二人看着相处和谐,却又说不出的奇怪。二人之间的尴尬直至冬日才得以缓解。
十一月,从甘州传来消息,闻行云凭着自身的武艺机敏换了容貌混进了靖王府,取得了靖王的信任,在靖王世子宇文储身边做了护卫,在甘州一年半的时间,搜集了不少靖王的罪证,去年的大相国寺的女子绑架案确为靖王的手笔,年初宇文储逗留在京就是为了处理之前留下的后续事情,除此之外,女子失踪案还与外敌产生联系。失踪女子大都被送往北地蛮子大军处,以换取蛮子的不断干扰边境。不过蛮子将领暴戾,送过去的女子没多久就死了,靖王只好接着找寻,这才不小心露了马脚。闻行云还从靖王府中找到与边境某个校尉的通信,证实了女子通过他送往敌国,北地的布防也被透露给蛮国,所以这仗打了许久还未停歇。甘州虽地处蛮荒质地,但被发现铁矿资源丰富,并未上报朝廷,靖王已经囤了部分兵器,相信他的谋反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生。
接到闻行云传出的密信,皇帝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没想到自家皇叔已经到了那般贫瘠之地还不安分,斥退殿内侍从,写了什么,又从书房座椅下的暗格处取出什么…
十二月初,甘州靖王通敌卖国的事情让京城着实不平静一番,闻行云手持军符,调动甘州邻州城的卫兵,一举拿下了靖王府,不过,靖王在甘州的势力盘旋已久,在将靖王一行人押送回京时,靖王与靖王世子被一群黑衣人救走。年底,闻行云即抵达了京城。靖王府众人皆被判斩首,闻行云被封监铁史,于明年开春前往甘州负责甘州铁矿事宜。与此同时,威武大将军闻烈带领的大庆大军大破没了帮衬敌军,结束了几年的僵持,年底启程回京城。
文宣十一年的年底,京城上下张灯结彩,今年的大朝贺也比往年的更为盛大。黛禾今年也很荣幸地参与了大朝贺作翻译工作。
与闻行云相遇在往上书房的路上,宴会结束后,陛下召见,他刚从上书房出来,她正要去面见圣上。
“许久未见”闻行云微笑着与她打招呼。
许久未见,他似乎消瘦了些,甘州干燥,他的脸颊更黑了些,也粗糙了些,她心中有些堵的慌。
“许久未见,如今你一回来就是闻大人了,还未贺喜”笑着说完,做了个揖,“在甘州…过的如何?”
闻行云蓦的一愣,望向她的目光逐渐温柔,她关心的话语让他心中一酸,看着她那熟悉的脸庞,他忍不住走进,伸手就往要她脸上摸,黛禾赶忙后退一步,“陛下还等召见,我先走了”说完,就匆匆离去。
闻行云看着自己唐突的右手,心中嘲笑,抹过右眼角的泪珠,往宫门走去。
上书房内。
“草民扣见陛下。”
“起身吧。”
“多谢陛下。”
“朕心中有一想法,不知你有何见解”
“陛下请说”
“虽说商籍学子不可为官,目前通西洋文的大臣寥寥无几,若是朕开口,你进了礼部做个闲职还是可以的,你可有意向?”
“草民…不愿…”她始终不是朱伯杭,况且她还是个女婢的身份,若是有朝一日被发现,她和朱家怕是会满门抄斩,“草民乃家中独子,自是要回临安继承家业…”
“你可想清楚了?若是入朝为官,这可是头一份,于朱家来说,也是光耀门楣之事,朱家生意大可交于可信之人打理,你当真要放弃这般好事,日后守着钱财过日子?嗯?”皇帝右手敲着书桌,一下一下,叩叩叩…
“是。”
“罢了罢了,既如此,你便领了赏赐退下吧。”
“是”
黛禾领了一百两金子退下。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金子,谁不想做这铁饭碗的事,来帮一次忙就有金子,奈何自己的身份尴尬,唉,满怀心事的往宫门走去。
宫门口只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停着,荣祁还没走?她心中疑惑,送自己出宫的马车呢?宫门口除了荣祁的马车,并无其余的马车。
“伯杭,上来吧,送你出宫的宫人我打发走了。”荣祁的脸从窗户探出。
黛禾叹了口气,上了马车,今日他穿了紫色的郡王服,服饰穿戴齐整,颇为俊美,一如第一次见时的惊艳。
“陛下可与你说了什么?”他倒了杯热茶递到她跟前。
她接过茶杯,小口抿着,身上暖和不少,“陛下提及让我进礼部,可是你的主意?”
“留在京城做官不好么?”
她明白他的好意,看着眼前自己心仪的男子,叹了口气,“我的身份,不适合留在京城…春闱成绩出来,我便要离开京城,也许,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若是你当心你的身份,我来想办法…就当是为了我…”荣祁眼神恳切。
“荣祁,我是名男子。”这半年多,黛禾也能感受到他待自己的不同,也察觉到到他的心意,只不过碍于二人的男子身份,都没捅破窗户纸,荣祁向来沉稳冷静,还是第一次如此露骨的表达他心中所想。
他也意识自己失态,车厢内气氛顿时降到冰点,二人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