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英想了解南怀仁平日的行事,便问道:“不知大人你在朝中有何职务?”
南怀仁道:“我平日里主管官员俸禄发放,同时包括福利。本朝规定,官员家中红白之事需要设宴时,朝廷都会发放银钱补贴。当日寿宴前,你父亲曾派人找我要寿宴的补贴,你们元家深受天子宠幸,所以份额也是最高一级。”
元英暗想,这倒是个油水的活,但权力却不算太大,只是天子为什么会找上他来谋划灾星之事。
而此时南怀仁看向一直没出声的慕清弦,问道:“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慕清弦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我乃铸剑阁慕清弦,跟他们一起在易武院中习武。”
南怀仁便道:“原来是铸剑阁的慕小姐,早就听说慕当家的女儿样貌出众,武学天赋极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慕清弦俏脸顿时绯红起来,眼睛尴尬地看着别处。
唐瑶则是向她投去不友好的目光。
南怀仁又疑道:“不过今日你们三人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一听这话,两女的神色多少有些异状,各自瞪了对方一眼。仿佛两人都是因为某种目的冲着元英而来,只是没想到会有第三者插足。
唯独元英表情带着点无奈地道:“我是被她们拉出来的。”
而就在此时,一种诡异的气氛突然笼罩在整个三楼大厅,仿佛在一瞬间,整个楼层的客人都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一时间变得极为安静。
元英察觉有异,往外看去,却见此时楼梯处,正有三个身穿道袍的人缓缓走了上来。
这三名身穿道袍的人出现,场上便有不少人双手合十行礼,像是在执行某种宗教礼仪,而且看着那几名道人,一脸虔诚地口中念念有词。
那几名道人见状,停下脚步,对着场上双手合十的人逐一鞠躬。
而元英面前的唐瑶和南怀仁两人虽没行礼,但眼神中也是带着虔诚看着那几名道人。
如此好久之后,场上众人才恢复原状,而那几名道人也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元英少在易京城中走动,见到这一幕,也十分惊讶。虽知这些是宗教礼节,但这个教派的信徒也太多了吧!
“他们是圣门的人。”南怀仁此时像是要给元英介绍,道:“传说我们现在所处的土地,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是圣门的馈赠。远古之民慌不择路,圣者引至昆仑。说得就是以前的人民曾因为祸乱而走投无路,就是这圣门将人引到一处叫昆仑的地方,昆仑乃是神山。意思就是圣门曾拯救过世间。元少爷自小在城中长大,这些必定了然于心。”
元英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唐瑶此时也凑近元英耳边悄悄说道:“他们可是当年的你都不敢惹的。”
随后南怀仁继续说道:“他们一般是在城西的九清观中修行,而九清观香火鼎盛,在易京城中信徒颇多,不少王室子弟,甚至历代天子都是他们的信徒。所以九清观在本朝地位极高,他们的主持,更是当今国师。他的一言一行,都会造成极大的影响力。就比如当年他就曾说过灾星……”
一听到这里,元英顿时浑身巨震,一时没注意,手一松,筷子顿时掉落在地,
恰逢此时旁边的桌上客人将碗碟摔落在地,发出清脆响声。
“他们还真不小心,吓我一跳。”元英装作无事地将地上的筷子捡回来。
唐瑶在旁边调笑道:“你现在连胆子都变得这么小了?别人摔碎了碗也能把你吓成这样。”
元英回头见南怀仁若有深意地看着自己,故作坦然问道:“对了,刚才你说的那灾星是什么?”
一滴冷汗从元英额头悄然划下,他不动声色,装作挠痒,伸手将冷汗抹去。
旁边唐瑶似乎也对这话题感兴趣,“对了,姐夫,我记得小的时候,有人曾说灾星尚在人间,当时城里一阵沸沸扬扬的。”
南怀仁不再看元英,转向唐瑶道:“当年国师就曾预言灾星会将祸乱再次带来人间。圣门在民间声望极高,国师的这个预言,自然不少人深信不疑。百姓深恐灾星会带来灾难,纷纷在各处举行聚会,号召天下人要除去灾星。于是灾星降世时,天子便遵从民意下令将灾星诛杀。”
听到这里,元英有点恍然,原来当年将自己定义为灾星的,就是这所谓的圣门。
只听南怀仁继续说道:“之后很多人都以为这件事情就此了结,但过了十年左右,朝中有一姓凌的官员,突然对外散发出灾星尚在人间的消息,而矛头更是直指当今天子,说是天子将灾星暗中保了下来。”
“顿时整个易京城都恐慌起来,一时间各种流言升起,百姓们都是惶惶不可终日,只是后来那官员却始终没有拿出什么证据来证明灾星的存在,此事便不了了之。”
唐瑶兴趣俨然地道:“那灾星究竟是什么怪物?如今还在世间吗?如果是,它会在哪里?”
南怀仁看了元英一眼,又笑着对唐瑶说道:“这些我也不清楚,很多事情我也是道听途说,此事发生已久,估计很少人能说清其中的详情。现在很多人都将这事当成个市井传说,闲暇时偶尔聊聊,所以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唐瑶显得有些失望,原本以为是什么精彩故事,没想到只是个流言传说而已。
但元英却暗暗猜测,对方是不是故意将这事情说给自己听?
接下来众人撇开了灾星的话题,唐瑶也拉着南怀仁闲聊起来。只是期间南怀仁有意无意地看着元英,若非元英早知他清楚自己灾星身份,此时可能会觉得他对自己有意思。
唐瑶似乎也看出这一点,便问道:“姐夫,你为什么老是看着他?”
南怀仁随口道:“我只是觉得此时的元少爷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元英暗道,对方明知自己身份,却还如此说话,估计是在趁机试探,毕竟自己的事情他参与颇深,如今碰上,是想看自己能否假扮好元英这个身份。
元英深知迟早都有人会来质疑这一点,所以早就想好了应对这种情况的做法。
他摆出一脸失落的样子,喟然道:“当日我在军营里,无人再以少爷待我,此时我才明白,爷爷已经不在了,天下自此也不会有人待我好。想起昔日种种,我便痛心疾首,平日除了给爷爷添麻烦之外,就再没做过让他自豪的事情。如今我洗心革面,就是不想再让爷爷蒙羞,但我却清楚,无论我再怎么努力改变,爷爷他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这番话他说得情真意切,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起来,后面更是忍不住,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一时间,倒是惹得厅里的所有客人都在往这边看来。
慕清弦看到元英痛苦流涕的样子,内心倒是有些触动。一直以来她对元英的印象一向都是铸剑阁的护卫们给她描述的,说他是如何十恶不赦。所以从一开始她心里极为抵触元英此人,若非是自己父亲的吩咐,她绝不想跟他有丝毫牵连。
但此时看元英为了自己爷爷如此伤感,暗想自己是不是一直都看错了他。她又回想起跟元英见过的几次面当中,都没看过他有什么纨绔的样子。想来他确实已经改邪归正,此时慕清弦再看他时,便感觉顺眼了许多。
只是唐瑶看到这一幕,嘴角一开始不禁向上扬了一下,但她马上发现自己失态,连忙露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哽咽道:“你快别说,害得我也想起元爷爷来了。当年他可是很疼我的!”
而南怀仁见状,显得有些慌张,取出手帕递给元英,口中劝道:“元少爷可千万别这样,都是我不好,让你想起你的伤心事。还有小瑶你也别哭了,你这个样子可就不好看了……”
元英接过手帕缓缓地擦干眼泪,暗暗思考着自己的处境,今天这一趟没有白来,不仅认清了自己的敌人,还得到不少情报。
而最关键是他知道了圣门的存在,当初将自己定义为灾星的人,他们很可能跟昔日离馆里一直追杀自己的人有关。
此时他隐隐觉得,这个圣门,将会是他此生最大的敌人。
他有点心急起来,对形势了解得更多,他就必须得有所行动。他不禁想到一旁的慕清弦,此时他的行动处处受到限制,唯一能帮到他的,就是昨天宴席上提出要跟他同盟的慕安田。
经过昨天的交谈,元英清楚,慕安田想拉拢他,然后帮他夺得神机营,好方便三大家日后在易京城中行事,而元英也需要三大家的力量来破眼下的困局。
尽管他心里清楚三大家不是善类,一旦缠上就难以脱身,但对于此时孤立无援的他来说,也顾不上这么多。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要跟慕安田见上一面,继续昨天的商议。
只是有唐瑶和南怀仁在旁,他也不能直接告诉慕清弦。
于是元英在桌子底下暗暗踢了慕清弦一脚,随后伸出手指在她的美腿上,画出一个立体菱形。
这代表着是昨日宴席上,她父亲送给自己的天灵石。
慕清弦脚下被踢,一开始则是意外,然后又觉元英手都伸到自己大腿上,顿时又羞又怒,暗想自己才对他态度稍有转变,没想到这厮就做出这种无耻的事情。
但正要发作时,她又感到元英在她大腿的手指有异,似乎在画着什么东西,而画的东西若有所指,便按下不发。
元英手上画着,眼睛却不敢看她,此时别无他法,也顾不上会不会冒犯到她。
昨日宴席她也在场,只要不笨,多少也该明白自己此举必有深意,就算猜她不出,只要回去跟她父亲说就好,以慕安田的老谋深算,必定能推断出个大概。
我要跟你父亲见面!我要跟你父亲见面!我要跟你父亲见面!
如此重要的事情,元英此时无法说出来,只能在心里默念三遍,并祈祷慕清弦能猜到自己的用意。
一个接一个的敌人,逐渐浮出水面,现在他迫切需要别人的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