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宫里,李世民闲适的站在书案旁,尽情的挥舞着毛笔,在纸上洋洋洒洒的书写着,蒲德安陪在一旁,为他不时的磨墨摆弄纸:“皇上的字大可比拟晋时逸少先生的墨宝,简直……”
李世民笑斥道:“德安啊,你什么时候也学得人溜须拍马起来了,朕可有自知之明,朕这字还远不及逸少,哪能与他相比!”
蒲德安忸怩一笑:“皇上,奴才哪敢在皇上面前胡说呢,这只是奴才心里的看法,并没有……”
李世民笑看一眼他:“你呀!”
说话间,李世民写下最后一字,笑着把笔放到一旁的架上,他绕过书案走上前来:“对了,朕听说太乐署有个乐正,弹得一手好琴,可有此事?”
蒲德安想了想上前:“这个奴才也有耳闻,只是这宫里时常以讹传讹的,这人是不是有这本事,奴才可就不知道了!”
李世民一听来了兴致笑道:“是不是谣传一试就知道了,今日天气正好,你去传个话,让他上清辉阁来。”
蒲德安:“是,奴才这就去传旨……”
“等等”李世民想了想又道:“你去趟长孙大人府上,把他也一块儿叫来,朕很久没有和他一起下棋了。”
清辉阁里,一切陈设早已放置妥当,司马沐逸静静的跟着内侍前来,他看了一眼四周:“公公,皇上呢?”
内侍施礼:“乐正大人稍等片刻,皇上随后就到!”他说完似木桩一般,站在司马沐逸身旁沉默着。
半晌,只听蒲德安道:“皇上驾临!”
在场所有人都跪下迎接,太宗大步的走到桌前坐下,他看着司马沐逸,眼光一丝狐疑的问道:“朕……听说你的琴弹得不错,你叫什么名字啊?”
司马沐逸施礼回答:“臣复姓司马,名沐逸!”
李世民舒展眉头,笑着看向他:“趁着无忌还没到,朕倒是想先听你弹奏一曲!”说完,李世民向蒲德安点点头,蒲德安会意的走到司马沐逸身旁:“大人,请吧!”
司马沐逸点点头,想着李世民刚才看自己的神色有些不安,适才见他笑着,这才放下心,慢慢的抚弄琴弦。
清辉阁前一片幽绿,阳光侧着阁楼照过来,李世民安静的坐在石凳上,闭着眼沉醉在司马沐逸的琴声里,远处,快步的走来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年纪看上去和李世民相当,他的脸上不苟一丝笑颜,眼神里给人一种威严的寒冷,像极了冰雪里奔跑旷野的野狼。
蒲德安见了他,神色迟疑的看了一眼李世民,见他依旧陶醉其中,便觉得有些为难,似笑非笑的朝他示意了一下,也许是他也惧怕来人三分,神情有些犹豫的走向李世民,小声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只见李世民一睁眼,看着来人露出微笑:“你来了,无忌!”
长孙无忌一撩衣袍,单膝下跪:“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世民虚扶起他:“来来来,朕等着和你下棋呢,朕可是很久没有和你下过了!”
长孙无忌起身走向李世民,他从司马沐逸身旁经过,突然警觉起来,然后用审视的目光看向他,一脸愕然的愣住:“你……”
司马沐逸停止抚琴,抬起头困惑的看向他,起身向他行礼,见李世民向他摆摆手,他又坐下接着抚琴,不过,对于刚才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的神情倒是十分疑惑。
长孙无忌仍旧一脸错愕,不过多了几分惊恐的神情,他看向李世民,见他微微一笑:“无忌,愣着做什么,朕可要先落子了?”
长孙无忌觉得不可思议,再三回过头看看司马沐逸,他来到石凳前不自然的坐下:“皇上,这……”
李世民落下一颗白子,解释道:“他叫司马沐逸!”
太乐署里,司马沐逸一边翻阅着手里的书卷,一边回想清辉阁里两人的神情,想的入了神,韩子仲从屋外进来,走到他身旁拍了一下他的肩笑着:“你小子,这才来几天,这么快就见着皇上了,我可是没你那么幸运……怎么了?”
司马沐逸微蹙着眉,神情有些忧虑:“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韩子仲一听不解道:“什么叫不知道好事,还是坏事?”
司马沐逸看着他微微一笑:“没事!”然后转身离去。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漫步在太液池边,李世民见他心事重重,便停下脚步笑着:“怎么了?什么时候你在朕面前还有不能说的?”
长孙无忌忙解释道:“皇上……臣怎么会在皇上面前支支吾吾的呢?实在是刚才……”
李世民瞥了一眼无忌,看着眼前的景色感叹:“你也觉得像极了他?”
无忌沉默的点点头,片刻:“是!远远的看着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是又似乎不是……”
李世民:“朕适才见他时,也惊吓了一番,不过细细想想,也许是朕多心了……”说到这里李世民眼光里带着一丝惋惜,又有一丝愤怒:“当年你们可是斩草除根,就连朕想要为他留下一丝血脉,也迟了……”
武德九年,正直初夏的一个夜晚,玄武门前城楼上的天空,早已被火光照的绯红,李建成、李元吉兄弟两被李世民的亲兵围得水泄不通,李建成犹如惊弓之鸟般惊恐的怒吼:“李世民皇位是我的,有本事你就出来,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李世民一身戎装从亲兵身后走出来,他的神色很是不忍:“大哥,我们……”
还没等他说完,李建成握着手里的剑砍向他,他闭上眼,剑却始终没有落下;只听见几声似流星划过天际的声音从身旁飞过;半晌,他缓缓睁开眼睛,见李建成胸膛上插上三支羽箭。
他不敢相信的朝射箭的方向看去,只见长孙无忌冷冷的看着建成,手里举起的弓缓缓放下,这时,建成跪倒在他面前,嘴里不停地涌出鲜血,一旁的李元吉吓得瑟瑟发抖。
李建成看向长孙无忌,一手用剑支撑着身体,他憋足了一口气,额上的青筋暴起:“……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他又一手指着李世民冷冷的笑道:“……哼……别以为我输了……你给我记住!……皇位……永远是我的,而今生……你欠我的……该我的……如今我要不回来……这笔账……今生算不完……来世……来世我要你加倍算给我……加……倍……算给……我……”
李建成倒下永远的闭上了眼,李世民愣住了,李元吉在一旁苦苦的乞怜哀求,还未等到李世民回过神,李元吉也被另一个将领给杀死了。
李世民骑上马下令:“众人听令!好好安置太子和齐王,所有将领跟我回府,这件事等天亮再去回禀父皇……”
长孙无忌却没因此罢休,召集了两队人马带着几个将领朝东宫赶去。
李世民回到秦王府,将领们跟着他来到大厅,他失落的走到案前坐下,众人站在原地看着他,都不知道如何是好,片刻,他抬起头却不见长孙无忌和几个将领的身影,心里涌上一丝不安问道:“无忌、侯君集、尉迟恭、张士贵他们去哪了?”
这时一个亲随从外面赶来:“秦王,长孙大人带着尉迟将军他们去了东宫和齐王府!”
李世民看着他:“去太子府和齐王府做什……”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喊道:“快!备马!”
夜冷孤清,月下,他打马扬鞭的朝着东宫赶去,他希望阻止这场悲剧的蔓延;可惜,刚到东宫门外,早已尸横遍野,他下马向里赶去。
昔日的殿内陈设早已破败不堪,回廊的纱幔上,到处溅起鲜血,地上处处可见宫娥、内侍、建成家眷的尸体,月光下的东宫,笼罩在一片血雨腥风之中。
李世民扶着回廊上的栏杆,眼前一阵晕眩,他突然快速的跑向太子的寝殿,刚才一路进来建成的子女妾室大多都被诛杀,唯独不见太子妃和年幼的李成义、李婉顺,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他希望自己阻止得还不算太晚。
太子寝殿里,太子妃郑氏吓得瑟瑟发抖,但为了保住女儿、和儿子只得拉着他们四处躲藏,无奈,年幼的李承义还太小,走路不稳摔倒在地,长孙无忌举起剑正朝他砍下去。
李世民赶到还来不及喘气,便大声呵斥住他:“长孙无忌,你给我住手!”
可惜,为时已晚,年幼的李承义就这样死在长孙无忌的剑下,李世民冲上前去夺过他的剑扔到地上,怒不可遏的大吼道:“你这是做什么,建成已经死了,为什么不放过他的家眷!”
长孙无忌看着李世民,眼光犹如嗜血的虎狼:“秦王,让我把他们杀了!斩草要除根,否则后患无穷啊!”
他说完又要去捡地上的剑,李世民一脚将剑踢到桌角,上前揪住长孙无忌的戎装,指着郑氏和李婉顺:“看见了没有!她们一个是连走路都还蹒跚的弱孺,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们又能怎样?”
郑氏哭着爬向李世民,抱着他的戎装凄厉的哭道:“秦王殿下,放我们娘两一条生路吧,求求你……求求你!”她不停地给李世民磕头,头狠狠的撞到地上,额间血迹斑斓。
李世民扶起她:“嫂嫂别怕,有我在这里,他不敢伤你们!”
那夜夜半,天空下起倾盆大雨,雨水冲刷着东宫里地上的血迹,血融进雨水里,沿着石阶流淌,廊下原本玉白色的趴蝮,也被血水渐渐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