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泓远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梦里面,他和李逸刚刚晨练完,准备回家洗个澡,看到站在操场边的穿洁白棉布裙的女孩。秦沧澜捧着大搪瓷碗对他说,同学,请问一下食堂怎么走?我家的阿姨昨晚回老家了,她走的时候告诉了我,可是我走到这里就再也分不清东西南北了。说完,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是觉得自己很笨而不好意思,还是对着两个大男生而不好意思。聂泓远和李逸那年已经18岁了,早就过了青春叛逆期,班上有些家里管得不太严的孩子已经在谈恋爱了。所以,当他们看到大院里有一张漂亮的生面孔主动和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们心里是得意的。
聂泓远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女孩,白皙微圆的脸蛋,几近透明的皮肤,两道弯弯的柳叶眉下是漆黑光亮的大眼睛,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们。部队长大的孩子,一个个糙得丢在7、8月的阳光下操练都不会中暑的。就连他们那群差不多大的孩子里的唯一的女生张佳倪,那也是像火一样的一个女孩子,一身小麦色的皮肤,说话像火炮一样噼里啪啦,哪里会像面前的这个女生,说话细声细气,整个人白得耀眼,耀眼得在聂泓远的眼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光圈。
而李逸当时是班上的学霸,书呆子一样的性格,在他的眼里除了学习没有其他任何东西。所以他看到聂泓远的样子,顿时就很鄙夷:“你告诉她吧,我先回家了!”那嘲笑的口吻让看呆了的聂泓远一下子恼了,连忙随手对秦沧澜一指,然后追着李逸跑了。
事后的聂泓远自己想了很久,自己怎么当时就傻住了呢?白白让李逸看了笑话,要知道在学校,喜欢自己的女生可多了去了,自己怎么像没见过世面似的!这下好了,也不知道李逸以后会不会用这件事笑话他!再回想自己给那个女孩指的路,想来想去也没想起来自己当时指的是哪里,可是当时的秦沧澜,却捧着碗,饿着肚子,顺着聂泓远指的方向,几乎快走遍了整个大院,又问了两个人,才找到食堂。
当天晚上在食堂,聂泓远又看见了独自坐在角落里吃饭的秦沧澜。他端着自己的餐盘,走到她对面坐下。看见她的餐盘旁边铺了一张餐巾纸,她正仔仔细细的把凉拌豆腐里的小葱一颗一颗地挑出来搁在餐巾纸上。她埋着头,聂泓远看不清她的神态,只看见她白皙的脸连着T恤上方的脖颈,一大片的粉白的像瓷器一样的皮肤,耳朵上是细细软软的绒毛。他再一次看红了脸。
“你不吃葱吗?”聂泓远匪夷所思地问,部队长大的孩子基本都不挑食,即使挑食,也是蔬菜和肉的区别。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不吃葱的。秦沧澜头都没抬得点点头,继续挑葱花,暗自嘀咕:食堂阿姨怎么不把葱花切长一点呢。直到所有的葱花都挑完了,她把餐巾纸团了团,扔到垃圾桶里,她才舒展了口气,自言自语到:“好了,可以吃了。”抬头看见对面一直用诧异的眼神盯着自己的人,“是你啊!”
聂泓远还纠结在她不吃葱的这件事里。“可是葱没有怪味道啊!”
秦沧澜吃了口饭,听见他的话,回答:“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吃?”
“不喜欢!”
“不难吃啊!”
“那你吃吧!”秦沧澜指了指他餐盘里的葱。她真的很讨厌向别人解释她不吃葱的原因,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她甚至想,如果大家组成一个不吃葱的宗教就好了,就像别人问你为什么不吃猪肉,你只需要回答:我是hui族!多方便!
聂泓远讨了个没趣,可是依然不能阻拦他对秦沧澜的好奇心。看着她的餐盘,好笑的问:“你怎么不自己带碗了?”
“我没来过这个食堂吃饭,不知道有餐盘。”秦沧澜觉得面前这个男生问题真多。
“我以前没见过你?”
“是的,我们家刚搬过来一个多礼拜!”
“我叫聂泓远,耳双聂,一泓清泉的泓,志向远大的远。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秦沧澜。澜沧江的沧澜。”
“你中午没来食堂吃饭?”他不好意思承认,回家以后,这个怯生生的女孩身影一直在他脑海里,既然阿姨回老家了,那中午她应该也会到食堂吃饭吧?于是今天难得的在食堂刚开门的时候就早早的打了饭,可是坐在食堂吃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见到他想找的人。
“嗯,太晒了,我难得走。”
“为了不走路就不来吃饭,那你吃什么?”
“早饭吃得晚,不饿。”说完这句话,秦沧澜瞟了他一眼,在心中腹诽到,不是你让我走了很多冤枉路,我会那么晚才吃早餐吗?聂泓远可不知道她的这些小心思,只觉得秦沧澜简直快刷新了自己所有的认知观,为了怕晒太阳,连饭都不来吃,难得不应该是吃饱肚子更重要吗?
他们一起吃完了饭,把餐盘清洗完放进消毒柜里,然后一起走出食堂。聂泓远说:“我们几个,每天晚饭后都会去打会球,你要去看吗?”秦沧澜摇了摇头:“我要回家看书。”张翠山和殷素素那么才貌兼备的两个人,就这么在儿子面前双双自刎而去,她还在为他们凄美的爱情所惋惜着,更期待着后续的发展。如果不是肚子实在太饿,她是连饭都不想来吃的,又怎么会浪费时间去看他们打球呢?
食堂和综合楼在家属区的中间,左侧是单身楼,连职以下的干部基本都住单身楼。右侧是给团职以上家属可以随军的干部住的,有小套二的,也有大三房的,都是根据不同的军龄和军衔分配的。而这几栋房子的背后则分布着这所大院里级别最高的领导住的独栋的楼房。而秦沧澜的家就是住在食堂后面的独栋小楼,她不把路走错的话只需要穿过前面两家的房子就能到食堂。可是她出门就绕墙走,甚至于走出了家属区,到了训练场,实在是看不到食堂才开口向晨练完的聂泓远和李逸求助。聂泓远听完,无语的在心里想,你都走到训练场了,再走都走出部队大院了,你当然看不到食堂了。
于是聂泓远带着她抄近路回了家,然后高高兴兴的打球去了。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后来的整个暑假,他再也没在食堂或大院的其他地方见过秦沧澜,他当然不知道她们家保姆阿姨实在不放心一个半大不小的女孩独自在家,处理完老家的事情当天深夜就回来了。而她的妈妈是个要求极高的母亲,早在刚开始放暑假时就安排好了她的功课和学习,加上沧澜性格爱静,通常情况下她都不怎么喜欢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