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执不爱我。我花了十年时间弄明白这一件是个人都明白的事。然而,却明白得有些太晚了。
迎春撩开帘幕进来,将手中汤药放上梨花木的小几。见我睁着眼睛望着水榭外的鹅毛飞雪出神,便径直过来拢紧了我身上的大氅,小声道:“公主莫要烦闷了。待过几日公主的身子好些了,迎春便陪着公主出去逛逛。这几日正值新春,外面可热闹了呢。”
我转过头看着她。这丫头的眼眶和鼻头红得像个冻过的泡菜萝卜,很显然是哭过了。
我在十七岁时嫁给苏执,彼时我满心满眼都是他,即使他连看我的眼神都是伤人的利刃,可我不在乎。我想,我对他好,用我的一颗真心去换他的一颗真心,时间我多得是,天长日久,他总能明白。我等得起,哪怕他苏执是块女娲补天时留下来的石头,也应该捂热了。可事实证明,我最终也没能捂得热苏执这块石头。想我沈凝霜,堂堂一国公主,追我的人从大宣的皇宫排到荆楚的边界,我却囿于苏执一人,只身在这空空荡荡的侯府里虚度了三年光阴,如今遂了人愿,总算是快要死了。侯府里从上至下只有从小相伴的侍女肯为我洒上几滴热泪,如此凄凉,倒颇有几分令人唏嘘。
“新娘子呢?此时过门了吧?”我抬手拂落迎春头顶的一片飞雪,轻声问她。
迎春顿了顿,好一会儿才忍住了哭腔回话:“公主......”
“唔.......”迎春说不出话,我便自顾接了下去:“是了,他是如何守规矩的人,万不会误了吉时的。迎春,他今日是不是很开心?他笑起来很好看,可惜在我面前,他从没笑过......”顿了顿,又想起了什么:“也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我,会不会,也送我一盏喜酒吃呢......”
迎春扑通一声跪下,埋着头小声啜泣:“是侯爷不好!公主是全天下最好的公主,侯爷放着公主这样好的女子不要,非要娶那个什么络昭仪。都是侯爷的错,侯爷是天下头一号的大傻子!”
迎春的这句话把我逗乐了,可我没什么精力,只有气无力地弯了弯眼角,说:“他才不傻呢,我才是那个天下头一号的大傻子。”
迎春哭得说不出话来,只一昧摇头。
困意袭来,我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但仍强撑着同她交代:“迎春,我死了以后,请你告诉我的父皇,不要将我葬进皇陵
。只需要一把火烧个干净,从栖梧台抛进风里。我这一生,生前太过拘束,把自己锁在牢笼里解脱不得,死后也应当自由些才是。迎春,我这一辈子算是白活一遭了,你还这样年轻,可不要,再像我一样了。”
迎春泣不成声地攀上软榻,手中紧紧攥住我的一片衣角:“公主若不在了,迎春也活不下去了!公主一定会好的,等公主好起来,我们就离开这里,回宫里,去长盛,去荆楚.......公主不是一直都想去外面看看么....公主...公主......”
迎春的声音在我耳畔愈来愈远。我无力的埋在软榻里,小几上的汤药散尽了最后一点余温,已然冷透了。
在这个年岁更替的热闹节日里,我的年岁永恒地定格在了双十,正是一朵花的年纪里。如同开错了季节一般,匆匆便凋零在漫天白茫茫的大雪里了。
如今想来,我不可救药地爱上苏执,又不顾一切地执意要嫁给他,又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