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蒂娜今年六十六岁,她二十三岁生了米塞克,二十六岁时又生了文森佐。尽管育有两个孩子,却几乎完全没有影响到她保持良好的身材和她对舞蹈的热爱,可见是一个很有毅力有事业心的人。
她曾和我说,她这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有一个女儿,让她少了打扮女儿和说贴心话的机会。米塞克和艾玛从谈恋爱到结婚后一直就在罗马,离得太远,艾玛又是个颇有主见的人,和马蒂娜关系虽然也很好,但始终没有那么亲近。反过来,马蒂娜说一开始就觉得和我很有缘分,说喜欢我这样乖巧可爱的女孩子,不自觉的就想要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宠爱。
其实我私下里觉得,虽然两个孩子马蒂娜都很爱,但到底她要更偏心文森佐多一点。大概是文森佐长得更漂亮,继承她的艺术天分更多一些,也可能是文森佐更顾家,更愿意花时间陪她,有些心事愿意和她说的缘故吧,然后这份喜爱也爱屋及乌到了我的身上。我自己当然也很庆幸可以和爱人的妈妈好好相处,对她的这份主动的喜爱就更多了一份感激之情。
我妈今年六十岁,她三十二岁那年收养了还在襁褓里的我,从那以后她就一直把我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来抚养,甚至比很多亲生的妈妈还要更尽心更爱护。我和文森佐,以及所有和我亲密的人都讲过,血缘什么的对我来讲一点也不重要,我妈就是我的亲妈。
我妈这么多年在跨国大公司做高管,后来一直升到市场部部长兼运营副总裁,是绝对吃过见过,经历过各种大场面的人。我听她早年的手下们在底下议论,知道她也是个说一不二很有主见的“铁娘子”似的人物。其实想想也是,一个女人在男人的世界里打拼做到那么高的位置,如果没有一些铁腕的话,又怎么能统领那么多人的部门呢。
因为没有结过婚,我妈对我这场婚礼寄与了无限的期待,她退休也有几年了,估计好久不搞大型展销会,手也有点痒,想借着我的婚礼重找一下当年叱诧风云的感觉。她一开始就把场面和基调都定得比较高,甚至连色调和我的婚纱要在法国哪间店定都想好了。
我想到我妈和马蒂娜都是个性强、有主见的事业型女人,万一意见不合我和文森佐夹在中间要怎么办啊。
我和文森佐开车到米兰国际机场接我妈和雷昂叔叔。
文森佐基本上痊愈了,他甚至开始了轻度的恢复性训练,说自己一个月不锻炼,手臂的肌肉都有点变细的趋势,严重影响他的魅力值,我说反正我是一点没看出来。他背上的伤已经结痂好得差不多了,最近开始有点发痒,我每天都会帮他涂药膏。
我们在机场大厅接到了手拉着手走出来的我妈和雷昂叔叔,我和我妈也已经一年半没见到了,虽然偶尔也用视频聊天,可到底不如可以见到真人来得亲切。我觉得我妈这一段似乎比之前看起来气色更好,更年轻,不知道是不是雷昂叔叔的功劳。
雷昂叔叔和我记忆里那个英俊潇洒、永远面带微笑的法国男人已经有了一些差距,毕竟岁月不饶人,但他仍算得上一个风度翩翩、气质儒雅的男子,难得他这些年还能保持没发胖,没有变成大腹便便的糟老头。他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还行了法式亲吻礼。我想起文森佐说的话,只要我妈高兴快乐,就比什么都重要,于是就也对雷昂叔叔更加热情起来。
当然,我也把文森佐介绍给了他们,两个人看到彬彬有礼、形象颇佳的他都是颇为赞许的眼光。
这也难怪,其实平日里的文森佐已经足够帅了,然后他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还特意狠狠的收拾了一番,衣服搭配得光鲜亮丽又不失成熟稳重,脸也刮得干干净净,头发打理了半天,再配上领带和袖钉,最后还喷上了淡香。
弄完以后,连我看了都不禁有些“惊艳”,笑他又不是去相亲,干吗下这么大力气。结果人家说,这绝对比相亲规格高多了,他可是很重视的,而且第一印象太重要,他绝不打无准备之仗。
我妈在车里拉着我手说,“嗯,很不错啊,本人比照片里看起来还要帅很多,而且还显得很年轻。”我看看正在前面一边开车一边和雷昂聊天的他,心想这他这番功夫果然没白下。
我们直接开车到米兰的家里,这算是第一次双方家长见面。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果然不是多余的,还没等到谈婚礼的细节,马蒂娜和我妈这俩人就较上劲儿了。
我妈知道今天一来就会见到对方家人,也听我大致描述了文森佐他妈妈是什么身家背景,她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了一套非常考究显身材的黑色呢子套装,袖口和领口的蓝色钩花设计非常别致,外面套一件白色大衣。
我妈到底是没生过孩子的人,这些年身材一直没走样,她自己在饮食方面也很注意,最大的特点是吃东西细嚼慢咽。在这点上她和雷昂真是不折不扣的一对儿,我记得他们俩一起吃饭的时候每次到最后都把早就吃完的我弄得很焦躁。以后我索性带着作业和他们一起吃饭,他们俩连吃饭带喝酒聊上几个钟头,我就在一旁自己温习功课。
而马蒂娜也通过和我的聊天,知道我妈做什么工作,是个什么来头儿,更何况男朋友还是个讲究的法国人,我估摸着她也是不想被比下去,上次才闹着要弄头发,做美容,买衣服什么的,其实她已经保养得很好了。今天马蒂娜穿了一件鲜艳的花色衬衫,和她的白皮肤交相呼应,再搭配流行的高腰裤,衬得人更显修长出挑。
一下车,就看到马蒂娜和法比奥迎出来,两个女人都是场面人,一上来谁都大大方方的,立刻就手拉手亲切的熟络起来。
我妈叫罗素琳,她早年就谐音取了个法文名字叫“索琳”,重音在后一个音节上,在公司里还有雷昂叔都叫她这个名字。
“索琳,你这套衣服可真漂亮啊,秋季新款吧?”马蒂娜啧啧夸奖道。
“哪里啊,你这衬衫才叫美,料子看起来也很好,很有质感。”我妈话也递上去。
“到这里就是到自家来了,不用搞那么隆重,咱们又不是出席什么场面。”马蒂娜接着说。
“唉,我这是这么多年工作的老习惯了。再说人上年纪了,穿得有型一点显得庄重。”我妈边说边把同样很有型的栗色短发挽到耳后。
“你在我面前说什么上年纪啊,我比你要大好几岁呢,真是岁月不饶人啊。”马蒂娜以退为进。
“有吗?我没听薇薇提起啊,看起来你比我还年轻呢,穿得也这么活泼亮丽,我早就驾驭不了这种色彩了,你穿就这么好看。”我妈面色诚恳,眼睛里却有我熟悉的那抹强悍色彩。
两个人明明都在说着漂亮话,我就怎么老是听着有点别扭,感觉风向变来变去的。抬头看看文森佐,他这么聪明肯定也早就觉出这里面的小把戏。他抿着嘴偷笑,捏捏我的手,又挤挤眼睛,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心理素质好的人不得不佩服。
两家人坐在一起,话题很快就转到婚礼上,于是便有了如下的对话,总结起来就是,除了对婚礼定在两个月以后以及宗教仪式在圣马力诺教堂举行这两件事没有异议外,几乎其他每件事这两人都是不同意见。
我妈:“婚礼的基调一定要大气庄重,鲜花我看就都用香水百合吧,搭配绿色的植物,清新纯洁,和整体的白色调也吻合。”
马蒂娜:“现在好多婚礼都用白色啊,我们是不是来点不同的元素,薇薇这么可爱又沉静,其实和淡粉色的郁金香很搭。”
我妈:“粉色用不好会显得有点窃吧?”
马蒂娜:“用特别淡的粉色就不会啦。”
我妈:“但粉色和绿色搭不好,就变田园风了吧。”
马蒂娜:“……”
我妈:“婚纱就交给法国的Luxe吧,他们做婚纱是最好的,费用高一些,但是设计款式和质地都是放心的。”
马蒂娜:“我一直梦想能有个女儿来好好打扮,还曾经想转行当设计师,这次薇薇的婚纱其实我还想亲自设计定做呢。”
我妈:“我也就这一个女儿,当然什么事都希望给她最好的。马蒂娜你亲自操刀当然是别具一格,也不会和人家的重样,但是,这直接设计婚纱会不会难度大一点啊?”
马蒂娜:“我这么多年带舞蹈团,演出服装都是我和设计师一起提意见改的,而且我们用的都是最好的设计师,这耳濡目染的,索琳你大可放心。”
我妈:“……”
马蒂娜:“婚宴就用Vanetio家的特等套吧,他们本来就是全意大利最好的餐厅,做的东西样子也漂亮。”
我妈:“这次婚礼就在意大利办,毕竟是男方为主,我觉得倒也合情合理,不过这料理是不是有点中国特色才能显出文森和薇薇异国恋的特点啊?”
马蒂娜:“米兰倒是也有不错的高级中华餐厅,不过拿来做婚宴我是真没听说过啊。”
我妈:“你看,马蒂娜,你不是才说要跟人家不一样才好吗,我们这不就是特色吗。”
马蒂娜:“……”
这还是婚礼布置、婚纱和婚宴这些大事,再到具体的细节和小事,两个人的不同意见就更是数不胜数了。总体来讲,两个人都不吝啬花钱,但我妈办惯了大型展销和每年的大客户答谢酒会,对我的婚礼也追求大气、高贵、隆重之风;而马蒂娜因为是驰骋舞蹈界的人,她对婚礼的诠释则更多的是要具有浓厚的艺术气息,即使是导入小众元素。
两位女士气氛友好却又互不相让的讨论从进家门一直持续到吃完午饭,我们都插不进话。法比奥和雷昂本来在一边聊男人的话题聊得热闹,停下来听听这边,发现好像谈了半天一件事儿都没定下来,才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于是纷纷拉过自己的伴侣,开始和稀泥。
不过两个好强的妈妈要都是轻易认输的人,那也才叫怪了。于是,这皮球就被踢回给了我和文森佐。四个人同时看向我们俩,两位女士眼里尽是争取后援的期待,两位男士则是无奈和求助。
终于想起来我和文森才是这场婚礼的主角啊,我是一点都没感觉出来呢。不过说实话,关于婚礼,除了要在圣马力诺教堂举行仪式这一点以外,我和文森都没有任何坚持或者讲究,我们都觉得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了,而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真不重要,不过显然妈妈们不这么觉得。
我实在是很为难,一边是我自己的妈,一边是疼我的婆婆,我支持谁反对谁都不行啊,只好求助的看向文森佐。他对我微笑着点点头,又拍拍我的手,让我放心,在我耳边小声说,“交给我吧。”然后就对刚才的各种争议开始了一番“拍板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