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没想到,出谷后,整个世界都变了。
出了山谷,林风首先想要弄清的是,那晚他掉落山崖后,“血影狂刀”到底把她怎么样了,她是否尚在人间,又身在何处?林风毫无头绪,只身前行,却没想线索来得那么快。
林风想,事情是在神仙镇发生的,自然先去镇上打听下看了。
还未踏足神仙镇,林风就感觉到了些许异样:在那条通往镇子的路上,碰到了一波波的江湖侠客,这本是个小镇子,他记得,上次来时,一路上,他和古月心也不过看到了三五个江湖人,今日为何如此之多?
林风口渴难耐,钻进了路边茶棚。刚进去,林风就被吓了一跳,这只有十多个方桌的小茶棚中,坐满了人,全是江湖之人。林风拣了一圈,发现只有角落那张桌子,还未坐满。那张桌子上,坐了三个虬髯大汉,三把半出鞘的利剑,明晃晃放在桌面,林风走过去,嘿嘿地与他们点头示意,没想到,那三人连眼皮也没动,只顾喝茶。
在座所有人,似乎都没将这身背锈刀的破落少年看在眼里。
林风讪讪地要了五碗碧螺春。茶博士上了茶退出了。
桌凳都是全新的,散发出很好闻的木质气息,加上茶香,更是别有一番风味。林风嘘嘘地喝着茶水,还是感觉到这茶棚中异样气氛:只有喝茶声,却没有说话声。
林风注意到,这些人看似各自低头喝茶,眼光却无不暗暗瞥向同一个方向,茶棚中央。那里有张桌子,桌子上坐着四个白衣少年,身材苗条,五官精巧,样貌却都相似,好像是四胞胎,桌子上放了四把宝剑,还未出鞘。那四人只低头喝茶,也不管其他。
傻子也瞧得出来,这局势有些不妙,林风端起第五碗茶水,大口饮下,心想,不管你们在搞什么,反正我只是个路过的,喝了茶,拜拜了您呐。林风放下碗欲要走,不料,畅然之间,放碗声有些大了,嘭,周遭人眼光齐刷刷朝他看过来。林风菊花一紧,心想,我就是个过路群众,你们看我干嘛?随即那些人目光转而又投向了那四个白衣少年。
原来,林风放下碗同时,那四人也放下碗,欲要起身离去。
只是林风放碗声音大,掩盖了他们的声音,风声鹤唳的周围人本能地寻声看去。
“且慢!江南四公子,我看你们还是将宝贝交出来吧?”旁边桌子上一精瘦的中年人却声带沧桑道。
随即响起周围人发出“交出来”的此起彼伏声,然后便是窸窸窣窣刀剑出鞘声。这些人衣着武器都不尽相同,显然不像是一个门派的,可动作却惊人的一致。这些林风就有些好奇了,闪了身子,在旁观望。
“我们都说了,东西不在我们这,大家又何必在这浪费时间?!”其中一白衣少年道。
“哼!少骗我们了!你们先登上了山顶,宝典不在你们身上又在谁身上?”那精瘦中年人又道。周围人又是“少骗我们”、“交出来”的声音。
林风听到“宝典”二字,不由得眼前一亮,更是站定不走了。
“我们先登上顶?谁特娘说的?”白衣少年愤然道。
“大哥,咱可是儒雅四剑客,注意素养……”第二个白衣少年道。
“柔情小王子司空玄亲口说的!”中年人道。
“司空玄?那天他又不在,又怎么知道情形?”白衣少年道。
“他说喝酒时听闲散道人仲长生说的!”另个持刀的豪客道。
“仲长生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说江湖一枝花欧阳晓亲眼看到的……”旁边一胖子道。
“欧阳晓?那老娘们就是大嘴巴子,你们信她的?”第三个白衣少年捂住胸口似乎无奈道。“说起来,那天我们登上顶时,欧阳晓和其他人早在那了,若说拿走宝典,欧阳晓那老娘们可比我们更有嫌疑……”
“三弟,注意用词……”
“这样说可能是欧阳晓拿走了?”精瘦的中年男子疑问道。
四人表情无不诠释了两字:嗯哼。
“呵呵!少给我扯皮!你们还是交出来吧,我知道你们是故意这样说,以此摆脱嫌疑!”精瘦男子冷冷道,“何况,欧阳晓也说过,你们肯定是不承认的,果然……”
周围的人也是这般附和,更有人说,谁不知道江南四公子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
“你们就认定,宝典在我们这?”白衣少年道。
周围人表情也诠释了两字:嗯哼。
“大哥,二哥,三哥,甭跟他们废话,要打便打就是!”
一石激起千层浪。其实,他们双方冷战许久,早就不耐烦了。大战顷刻间便打起来了。霹雳乒乓,刀光剑影,桌椅板凳齐飞。这时茶博士跑进来苦着脸大叫道:“各位好汉消消火,本店小本经营,要打出去打……”
众人都在兴头,哪里肯听这茶博士的。
“七套,这个月,整整换了七套桌凳了……哎,别砍我桌子,哎,哎,哎呦卧槽!你们看清了再打好不好……”茶博士捂着熊猫眼慌忙退出去。
那些人狼奔豕突的冲向江南四公子。却说江南四公子背靠背,互为防守,配合默契。或许这茶摊地方太小,双方都有些施展不开手脚,一时打了个狼烟四起,平平之局。
林风左闪右躲,觑了势,拉住身边欲要向前冲去的虬髯大汉问道:“宝典?你们说的可是《叉叉宝典》?这是怎么个情况?”
“当然是了,没听见吗,宝典在江南四公子那里,还不快去抢?谁抢到就是特娘谁的!晚了屁都没了!”那大汉很是不耐烦道。
林风死死拽住他,非要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那大汉一时挣脱不开,急急道:“你还不知道?江湖盛传,林少侠与血影狂刀决战断魂崖,那场大战……嗯细节我就不说了,反正最后结果是,两人纷纷掉落山崖,宝典被遗落在神仙山顶,然后江湖侠客蜂拥神仙山,却被这江南四公子捷足先登,拿了宝典……”
“古月心呢?就是凤凰山庄古小姐,她怎么样了,去哪了?”林风打断他道。
“古小姐?”大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知道,没听说……”
就在林风愣神间,大汉挣脱了他的手,杀将过去了。林风又拉住好几个人,他们差不多也是这般说辞。林风不明白,为何这江湖传言中,没有提到古月心?难道是大家只关注宝典,而忽略了她的存在?还有,这传言……林风忍不住怀疑,是从霍一思花边新闻报上传出来的么,还决战断魂崖?
林风见在这问不出什么,便摇头离去。
刚出了茶摊,看到抱头在地的茶博士,林风忽然灵光闪动,是了,这茶博士整天在这卖茶,必然能探听到更多消息,问问他不就知道了?林风抓起茶博士,只唬得茶博士连连说,不要杀我,我只是个卖茶的,不要杀我。
林风问出同样的问题,没想到这茶博士知道的更少。
他啰啰嗦嗦道:“也不知怎么的,三个月前,神仙镇突然冒出了好多江湖人,随后他们便是互相打杀,好像都在说对方拿了宝典什么的,好好的神仙镇,唉……”
林风失望地丢下茶博士要走。
“这位大……大侠?您这是要去哪?”
“神仙镇。”林风头也不回道。
“哎,哎,这位大侠,去不得,千万去不得!”茶博士向前拉住林风道。
林风好奇地问他为什么。
“唉……!”茶博士撂了下前额头发抬起头颅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道,“就这么说吧,三个月前,咱也是在神仙镇最繁华的大街,芙蓉街上,开酒楼的……”
林风去了神仙镇才知道,茶博士所言不虚。
这里的江湖侠客更多,而局面更乱。酒楼,客栈,戏院,反正只要人多的地方,只要凑够了两撮江湖帮派,就有厮杀,这些人就如茶摊的那局面,听江湖传言,宝典在对方那里,三说两不说就动手了,更有的帮派见面也不说宝典了,却翻起陈年旧账,说哪年哪月你弟子打了我徒弟,你师妹骗婚我师兄,你师伯拐走我师母,各种事件,不一而足……所以“要打出去打”的木牌,一时成为各大店铺标配,更有的店铺里面也是挂满写了各种标语木牌,比如“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冲动是魔鬼”,还比如“只要一出手,亲人两行泪”、“打输了去医馆,打赢了去班房”,直白的更有“能吵吵的就不要动手”,甚至有的店铺挂出“只要不打今日免费”招牌。风吹来,木牌稀里哗啦一阵响,成为了神仙镇一道另类风景线。可惜厮杀依旧屡禁不止。
神仙镇上的店铺十家有九家被打的稀巴烂。
林风本想着能在神仙镇打探出更多消息,最后却发现,问来问去还是那些内容。林风只好去了别地。可林风离开神仙镇后,惊讶地发现,不光神仙镇门派厮杀,其他地方似乎也都如此。一时整个武林大乱。毫不夸张说,宝典,又一次在江湖掀起腥风血雨。林风叹息着,却是无可奈何。
不知是不是真有第六感,林风心中一直隐约觉着,古月心还活着,或许这只是希望?她到底在哪里,又去哪找?若她真的不太了,自己又如何对付那神秘幕后黑手?就在林风一筹莫展间,忽然,手拍脑门,想起自己并非一人。
林风几乎忘了自己还有另重身份——一字击剑门门主。
他迅速给霍一思修书,询问小石头和申虚老头是否还在谷中,若不在可知去向,若在请让他们速来苍桐镇相聚云云。可林风在苍桐左等右等,杳杳无信。不知是信没送到,还是霍一思他们不在谷中?
穷极思变,林风转念想到,自己身为一字击剑门门主,何必非要等副门主?他自己完全可以号令门下之徒嘛。林风打听清了,苍桐镇并无他们一字击剑门分舵,只好动身去了邻镇。可林风去了才发现,还不如不去的好。
林风来到邻镇一隅,还未推开那处独院门,就听到门内喧嚣了。林风很高兴,想来一字击剑门门人众多之故,推门而入,却见那处独院不大,果然院内有不少人,进进出出,很忙碌样子。林风遂向前向其中一门徒表明身份,可没想到,那人打量了眼他,只哦了声,就匆匆出门去了。林风朝院内走去,一路上得到的无不是冷漠回复,定眼看去,这些人手中拿着的是些信笺、包裹、布匹……什么都有。这时他看到院内有个衣着整洁的少年,在高声道,洛阳王家的邮件,该谁去送了?一个少年应声而来。
那少年就要接过邮件,忽然被另个少年抢过去了。
“哎,王家这邮件该我送了,你忘了张赛,上个月你送了,这次该我了。”
“赶紧拿过来,李飞!就该我了,你忘了上月你发烧,为了不降低你星级评价,是我帮你把王家信件送去的,按理说,这个月,就该是我了!”
“不管怎么说,你不能把王家两个月邮寄服务都霸占去吧?谁都知道,王家是大户人家,出手阔绰,便宜不能让你都占了啊?”
“放屁!做人不能没良心,你摸着你良心说,这个月该谁了?”
“摸着我良心?呵,不摸我也知道,当然是该我了!”
“果然,你良心被狗吃了!”
“你说啥?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
“我告诉你,我可是跟咱门主学过绝世功夫,最后给你次机会,说,这趟镖该归谁?”那个叫张赛的少年摆了个大鹏展翅造型,狠狠道。
“我呸!我也告诉你,咱也是得到门主真传的,谁怕谁?”那个叫李飞少年说着便隐隐使了个金蛇独舞架势道。
说话之间,两人便动起手来了
那个在院中心的少年也不很管,继续道:“姑苏崔府邮递的前朝名画,谁去送?泗阳刘家特快包裹,该谁去了?琼州许大员外从京城购置的丝绸锦衣,何人去跑一趟?济阳……哎,张赛,李飞,要打你们边打去,别妨碍他人,下一个家,邻镇苍桐孙老爷发往莱州的快件……”
却说张赛和李飞两少年打得如火如荼,难解难分,不多时,两人都急眼了,纷纷亮出绝招,只见张赛大呼一声,身子半蹲,气沉丹田,边出招边喃喃念口诀:第二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时代在召唤……
林风没想到,他随口编造的“绝世神功”,竟被张赛行云流水般使出,眼花缭乱间当真有几分“绝世神功”样子。那叫李飞的少年,见他起手招式,还未听到那邪性口诀,不觉间脸露寒色,口中惊呼:“二中广操神功?”
张赛递招之间,露出得意之色,似乎在说:小样儿,快投降吧,你死定了。
那李飞惊呼之时,伏地而走,渐露颓势。
不料,下个瞬间,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啊——”
随即一少年轰然倒地,只见他手捂臀部,气运胸口,脸色憋得青紫,痛苦表情难以言说。
倒地的不是那李飞少年,而是张赛。
只见那李飞站在张赛身旁,口吹了下手指,冷冷道:“张兄,咱这招‘菊花一指残’功夫,可是门主真传呼?”
原来,李飞刚才那惊慌之色,只是在麻痹张赛,就在张赛掉以轻心时,李飞以极快身法,绕到他后面,就在对方还毫无反应时,他决绝地使出了那招“菊花一指残”,可谓时机拿捏得当,手法娴熟,掌握了“稳、准、狠”动作要领……
那叫李飞少年拿起王家信件,口唱“我真的不想把你伤害”歌谣,高傲地离去了。
见到这幕的林风,直想掩面……还未等他感慨,咋舌的一幕又发生了。这都是因为他俩少年打斗之时,打乱了不少快件,其他人见此机会,也不顾什么章法和道义,一哄而上,伸手去抢地上那些快件,一时乱哄哄,吵闹不已。
“哎,你们又要抢?又要抢?整天天的成何体统?!”中央那少年出言阻止道。
众人争抢得脸红脖粗,谁又肯听他的?嘭地下,只见中年那少年迅速捂住脸,厉声道:“哎哟卧槽!谁打的我?住手!都住手!谁要再抢,我可要按门规处置了?”
瞬间院内安静了,众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中央的分舵主。
安静,也只是瞬间的安静,两秒过后,院中哄笑之声大起。
那些人表情似乎在说:“门规?您是在跟我们说门规?哪年的门规?”
却说他们哄笑之后,哄抢之风更甚了。
那一字击剑门分舵主见状捂着脸绝望道:“抢吧,抢吧,都特么抢吧!嘶……”
林风既喜又惊,喜的是,一字击剑门果然按他想的,办起了“快递”业务,先不说有没有深切落实他的指导方针,能够弄起这事,就是可喜可贺的,毕竟看得出,这帮兄弟,不再破衣烂衫,游手好闲了;可惊的是,兄弟阋墙,争夺,哄抢,乱象,依如武林之乱象,就不能不让人心痛了,何况他们之间打斗功夫还是他林风教的?
整个世界都乱了。林风愁绪不已。
扶起那分舵主,林风问道:“这种情况,平时你就不多管管吗?”
“管?怎么管?这些看到快件,比看到他们爹娘还亲,我管得了吗我,嘶……”
“其他分舵弟兄也是这般?”
“差……差不多吧。”
“你们门主……嗯副门主呢?他就不管?”
“我们门主整日游……浪迹天涯,副门主,听说去南方拓展业务去了?谁知道呢,这等乱局谁管?一字击剑门弟兄都忙着向钱看齐呢,唉,现在一字击剑门,可不是以前的一字击剑门了……哎,打听这么多,你丫谁啊?”
林风没有说,你眼前这人,就是你们“不务正业”的林门主。
林风叹息数声,原本想让他们帮自己找到血影狂刀和古月心下落,见了这幅情形,知道是指望不上了。林风转身离去,可不久他又回来了。不行,不能让一字击剑门这样下去,不能让他们这般厮打,要想个规则改变下目前局面才好,终不负他是一字击剑门门主身份。
用什么法子,才能止住他们打架斗殴?林风灵光闪现,终于想起一绝妙之法。
现在一字击剑门弟兄不是习武吗,好,那就习武好了,不过为了制止打斗,林风决定实行“武考”制度。武功好不好,怎么衡定,非要打一场,打死了,打残了,才分出上下?不用,只要参加武考就好了,通过武考者,颁发合格证书,以后有了争执,两位未动手,先搂出证书,往地上一甩:看见没?专业八级!你特么才几级?狂什么狂?跟老子争什么业务?
那人一见等级证书,立马肃然起敬,口称得罪,一场纷争从此消弭于无形之中了……
林风细化了武考规则,共分为以下几项。第一项选择题,出题人给个招式名,演示者分别打出几个大同小异的动作,要武考者选出正确的那个;第二项判断题,出题人给出招数,演示者打出相应动作,武考者指出其中动作错误之处,并改正演示出来;第三项简述题,出题人描述出招数要领,根据描述,武考者要说出招数名称,出自何门何派以及历史演变;第四项解答题,出题人打出一套功夫,武考者要计算出,这套功夫用何种力度才能发挥出其效力,着力点,杀伤力如何,还有出力与收力最佳比等等;最后一项,自由发挥题,根据出题人给出的几个动作,武考者在限定时间内,将所给的动作连贯起来,并要有自己武功招数,得分要点,动作要温柔优雅,表演不得少于八百招式,时间限制在一炷香内。前四项各一百,最后一项两百分,共计六百分,最终根据得分划定不同等级。武考时间暂定在每年春季,一年一度,若错过,只能等来年。
其中,以武考四级、六级、八级最为重要。四级,为江湖入门等级,也是最重要的等级,在江湖上混,若没过四级,出门都不好意思打招呼,更别说参加重要武林大会,连发言的资格都没有;六级便是较高级别了,拥有此等殊荣的人,可以说是江湖上一等一高手;八级不用说,能过者寥寥无几,属于武林宗师级别的。
林风拍了那分舵主肩膀道:“兄弟,一字击剑门乃至整个武林局势能不能好转,就靠这武考,就靠你了……”
留下那少年一脸懵逼,林风头也不回的走了,深藏功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