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天才刚蒙蒙亮,整个皇宫已经开始热闹起来,而清宁殿却依旧沉寂在一片安静中。
忽闻脚步声匆匆而来,大门被推开又小声合上,周湄拧了拧眉头,不耐的翻了个身继续睡。
一只手掀开帘帐,低低的声音里带了温柔:“殿下,该起了。”
周湄嘤咛一声,闭着眼睛告饶:“让我再睡会儿吧,太冷了,再睡,一会儿……”
芳芮颇为无奈的将帘帐挂到钩子上,又坐到床边,用了力气,把人从床上拉起来。
“好殿下,大梁的使团已经在京都外了,等他们安置好,就该入宫来了。至多再两个时辰,您再不起来,可要迟到了。”
周湄懒懒的倚在芳芮身上,欲哭无泪:“好好好,起起起。”
大梁此次前来的使团足有三十人之多,除去随行的太监宫女,皇亲国戚也来了十人。
其中领头的,据说是大梁皇帝最为宠爱的儿子贤王,这个儿子是大梁李贵妃的独子,自幼最得梁帝欢心。故而此次出使,也是由他领头。
而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名唤杜令婉——大梁的庭贺郡主。据说这位郡主的哥哥原是大梁的护国大将军,只是在率军征战的时候,不小心遭了埋伏,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庭贺郡主自请替哥哥出征,结果大获全胜,梁帝一高兴,就特赐了郡主的名头,还亲自拟定了封号:庭贺。
芳芮如今乖觉很多,知道周湄对这些事情不大清楚,是以在宫女们对她上下其手的时候,把她知道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周湄。
“奴婢以为这位庭贺郡主名字里带一个婉,就是个温柔的闺秀呢,是奴婢太过狭隘了。”
云桃也在一边,替周湄挑选合适的耳坠子,听完这些事,不由得轻笑一声。
“原以为我朝寰靖长公主是天下独一份的女中豪杰,没想到,大梁正有一个郡主,亦是巾帼不让须眉呢。”周湄瞧了她一言,少有的没反驳,反倒是扭过头去,问芳芮,“这位郡主年芳几何?”
“回殿下,二十了。”
“那还是寰靖长公主厉害些呢。”
“寰靖长公主乃祖皇帝的胞妹,十六岁便跟着祖皇帝一起打天下的,如何是一个郡主可以比的。”
周湄点点头,把视线重新放到镜子里,随手制止了云桃还想继续换的动作,点了点她手上那副浅粉色的珍珠耳坠。云桃又比了比,将耳环带上,而后将周湄发间一支大红的钗子取下换成与耳坠同色系的。
“从前只道你赌技了得,如今看来,你这手艺也当真是不错。”
周湄淡淡的夸了一句,云桃赶紧称谬赞,只说以后再也不赌了。周湄原本也不是想要找她麻烦,也就不再多说,起身行至屏风后头,任由宫女将华服一件一件的穿到身上。
等她收拾完,婢子早已来通知过一次,说是使团已经在进宫的路上,最快一盏茶以后就能到群芳殿。
周湄又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衣着打扮,带着云桃芳芮,坐着肩舆,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群芳殿去。
宫外,贤王伏醒一身藏蓝色华服,站在马车边上,稳稳的接着从车上下来的湖蓝衣裙的女子。
大魏的皇宫是明令禁止马车的,入乡随俗,故而一行人下了马车坐上早已准备好的轿子,前往群芳殿。
周湄到的时候,殿内已经有不少人了,她跟着通报声走进去,在右边第二个座位坐下,正欲和身边的华安公主聊上几句,便听着太监拖了长音的通报:
“大梁使臣——贤王、庭贺郡主到——!”
周湄看过去,没来得及关注最前面的那两个人,反倒是一眼就被贤王身后的那个高大男子的眼睛吸引住。
那双眼睛黑的发亮,明明隔得老远,周湄却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满天的星辰。
可是更吸引人的,是那张脸,星眉剑目,鼻梁高挺,薄唇微抿。
她从前有幸见过大洋彼岸的某国送来的石像,她不记得那尊石像到底是什么样子了。但那个金发碧眼的人夸赞那尊石像的词语,若是用在这个人身上,也一点都不违和。
这个使臣……
“这就是大梁的贤王吧,真是品貌非凡啊!”
周湄正欲点头,却忽然反应过来,和他比起来,贤王怎么称得上是非凡呢。
不过……
“是啊,贤王的确是一表人才。”
华安看了周湄一眼,忽然笑起来,“你撒谎,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根本没有看那个贤王。”
周湄一愣,她倒是没想到,华安能一眼就看出来。华安拍了拍她的肩膀,趁着周煜和贤王聊起来,压低了声音:
“元昭,按照宗祠的辈分来算,我该叫你一声妹妹。你替我去大梁,或许会嫁给这个贤王,或许会入宫,又或许会嫁给其他王爷。但是不论嫁给谁,我都希望你能记住,大梁和大魏是不可能真正的和平相处的。”
“或许你会觉得我在危言耸听,可是你最好相信我说的话,我是大魏的三公主,你替我去冒险,我是绝对不会害你的。光从你刚才的表现来看,你连我都骗不了,更不要说大梁那些老狐狸了。”
周湄垂下眸子,陷入了沉思,华安也不好再长篇大论的说什么,只有一句:“元昭,千万不要相信皇兄。”
“为什么?”
华安像是想起了什么,“宴席结束,你来一趟蘅芜殿,我有些话,要告诉你。”
“好。”
周湄意识到,她以为的仁慈的周煜,或许并不是真的宽厚。
这个皇宫,也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