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心中有事,一连两晚,牛云光都睡不安生。第三晚他找来城中的歌妓相陪,灌了半斤好酒,终于换来一晚安睡,哪知道一大早就被黄志叫醒了。
“队长,队长!不好了!”黄志声音虽轻,语气却很急促。
“田舍奴!什么事?”牛云光好梦受了惊扰便骂起人来,他原打算睡到日上三竿的。
“队长!”黄志看了看侧卧在牛云光身边的歌女,牛云光没好气地推开那姑娘,“去去去!”姑娘便连忙退下黄志这才接着说:“不知为何,我们的计划竟走漏了风声!”
“啊?”牛云光一下子清醒了。“这是怎么回事?”
“探子不是一直盯着韦府的吗?有一日小将翟晔出入韦府好几次,我们就跟上他了,在他府上,亲耳听见他叫他夫人回老家避避,因为他们已经知道我们的行动,打算……在咱们起事那日,包围特勤队,将咱们一网打尽……”
“什么?”牛云光震怒!“真正拼杀起来,他韦皋能干得过我手下随便一个小卒吗?”牛云光重重拍着桌子站起来。他喘了几口粗气,喝了几口黄志倒来的凉水漱口,心中思忖着,如果韦皋的人马全体出动,自己便是以五百敌三千,还真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算。
这时候,忽而想起那日朝会听李书衍念及的孙子兵法。牛云光喃喃念起来: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黄志不明白,小心翼翼地问:“队长您说的这是……”
牛云光依旧自言自语:“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我们的队伍人数还是太少,若能出城转至凤翔,再谋后路也不迟。”
黄志听明白了,便说:“是啊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原本打算奋起一搏的人,却马上吩咐下人打点金银细软,安排五百将士一同出城。由于特勤队驻扎在城中东南隅,东门的守卫营恰好是人数最少的,牛云光传令给部将,午后便整装待发,无论如何也要冲出城门。
在东门附近,市集之中的望楼上,翟晔领着两名小卒观察附近的情况。大清早他已遵照韦皋的吩咐、拿着韦皋的令牌传令给东门守卫队队长曹方:如遇特勤队牛云光领兵出城,只需假意敷衍抵抗一番,放他们出去便是,尽量不损耗一兵一卒。
曹方不懂韦大人用意何在,只知道按命令行事。下午,他故意减少了五名士兵,看守城门的只余下十五人。这样守在城门口,到了申时,竟真的等到牛云光部队的步兵、骑兵,乱糟糟列队,急匆匆在东市穿行,往东门奔来。曹方心中惊愕:韦大人怎的如此料事如神!
牛云光原是混在队伍当中,一见城门防备松懈,便冲到队伍前排对曹方喊话:
“曹老弟,我们特勤队出城执行任务,请让一让。”曹方仰头道:“好说,好说!请牛队长出示令牌,我也好叫侍卫们放行。”
牛云光点点头,装模作样地向腰间摸去,左摸右寻,大声说:“哎呀,这令牌我怎么弄丢了!军务紧急,老弟先让我们出去吧。”
曹方说:“自打城门戒严头一天起,我们这里可从来没有不靠令牌出城的先例呢!”他朝远处看了看,队伍一直排到长街街角的拐弯处,曹方大吃一惊,问:“牛队长,您这……是整支队伍都要出城吧?”
“对,连同伙房一起,五百二十号人,公务缠身没办法,今日这城门,我们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也请曹老弟不要阻拦!”牛云光软硬兼施,挑衅似的扫了一眼曹方十余人的小队,径直领着几名将士向城门前行。
曹方怔怔地杵在路边,眼睁睁看牛云光这么走过去,城门边倒是有一名尽忠职守的小兵抬起剑鞘拦了一下,说了声“请出示令牌”,牛云光一脚把他踹倒在道旁。“不识好歹!”他叫嚣道,牛气哄哄地领着大家往外走。曹方则赶紧去扶那跌倒的小兵,和侍卫们说:“大家让了吧!”
特勤队终于陆陆续续出了城,在他们背后,城门紧紧合上。
市集中的望楼高达七丈,蹲守在这高亭之上,翟晔将城门口发生的一切瞅得清清楚楚,下了楼,他赶忙策马回韦府汇报。“韦大人,牛云光一干人等已出了城门,朝东去了。”
“好。”夕阳西下之时,厅堂里还未点灯,韦皋静静坐在黑暗处。
“今天那牛云光出城时硬闯,下狠手伤了我们一个小卒。这人如此暴虐,此番离开陇州,也不知日后会不会成为后患。”翟晔忧心地说。
韦皋听了这话,冷峻地反问:“不放走他,又能如何?”
“他们愿意走,自然是省事了;若他们不走,属下协同王有道王校尉,也能灭了他们这支居心叵测的特勤队!”翟晔显得信心十足。
“为了灭掉他们五百人,我们或许同样要折损五百名士兵,甚至更多。而且是那些训练有素的精兵强将。”
“那倒是。”翟晔挠挠头,“大人料得好准,昨日设了计放出风去,今日他们就慌忙出逃……”
“岂止昨日,之前朝会上的兵法,也不是白说的。一开始,就没想把他逼到绝境,须知,鸟穷则搏、兽穷则噬。”
“不错,困兽犹斗,若将他这莽夫逼急了,他会领着五百将士和我们拼命!”
“我们拼尽全力才能灭掉牛云光,队伍势必元气大伤。到那时李楚琳如果来一招马后炮,强攻陇州,又当如何?怕是你我,都得葬身于这陇州城内。”
韦皋顿了顿,站起身,阔步走到厅堂外望了望天边的下弦月,说:“现在开始才是最重要的时刻。是倒下还是坚守,五分在人事,五分看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