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问注射AE后感觉如何,那么所有人的回答都会惊人的一致
——恐惧,一种深入骨髓,却又无从谈起的恐惧。
列车里,年轻人们蜷缩着身体,双手抱头,冷汗如雨点溅落在车厢的地板上,嘴唇不自觉的打颤。长安混迹在人群之中,用一个体型宽大的身躯挡住监控器的视线,观察者列车内的情形。
过了些许时刻,车窗突然被一阵黑色的阴霾所覆盖,刺耳的机器轰鸣声如潮水般导入耳中。长安皱了皱眉,他发现在列车在进入黑雾的一瞬间,并未照常前行,而是突然降下了速度,逐渐将庞大的车身停下。
“各位乘客请注意。”喇叭中传来的不再是一成不变的机械音,而是一个略显慌张地女性声音。“由于接到联邦调查局的通知,本车将会在前方维多利亚监察局停靠并进行搜查,请各位提前准备信息证明,配合官方人员调查。”
糟了。长安心里一沉,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方才的火光明显不是正常的现象,而在爆炸后便开动的列车是最容易被怀疑的存在。注射站里的事情虽然与无关,可他伪造的身份可能躲过宽松的AE注射,但监察局那一边的搜查却是极度致命的。
“要逃跑么?”长安看着窗外不断靠近的搜查站,不住的沉思着。“现在不行,我手边根本没有能破窗的工具,车门因为防范注射后遗症跳车的现象而锁死,必须要等。”
长安抬起头,在尽量避开监视范围的同时缓慢挪动身躯。“仓促之下监察局肯定无法调动太多人手,而车厢内的注射者一共一百五十名,他们不可能进入车厢搜查。”
他俯身来到靠近车门的座位上,假装颤抖的瘫倒在靠窗的座椅上,视线的余光隐晦的打量着窗外。那座维多利亚时期为了英国女皇而建造的辉煌建筑现在已经被齿轮与钢铁覆盖,变成一个宛如深渊般的囚笼。
“二十四个普通士兵。还有四个纠察者。”长安微微皱眉,纠察者作为军工寡头的至和集团侦察机器,他的反应速度与神经反射都是远超常人。
“型号比较老旧,应该是五年前的产物,体积庞大,应该没有热感应装置。”长安微微弯腰,用一个难以观测的动作将腰间的物品捏在手里。
一声长鸣,列车停靠在钢铁灌注的建筑旁。列车的前门打开后,一个身披红色长袍的中年人进入车厢。鹰隼般的双眸扫过众人,当经过长安时,中年人的目光停留了一下,随即又转向了他人。
“方才接到举报。”威严而低沉的声音在车厢中响起“就在今天,极端分子引爆了新纽约的AE传输站,极大地损害了国家利益与安全。而现在,那个极端分子很有可能就藏匿于这座列车上。而诸位作为新联邦的合法居民,有义务配合我们缉拿罪犯。现在,所有人在前车门排好队伍,接受身份检查与问询。”
到了最后,中年人的语气明显有些不耐,逐渐带上了命令的口吻。但车厢里的众人并没有任何不满,反而有些习以为常。中年人看着眼前麻木的众人,脸上的神情愈发嘲弄。
“哼。”中年人轻蔑的嗤了一声,挥下手便转过身去,身形自然而放松,没有一丝防范。
长安突然肌肉紧绷,如利剑般冲向中年人,他反握短匕,挥向中年人的脖颈。
然而早在长安踏出脚步的一瞬间,中年人便将腰间的长剑拔出,转身直刺长安的手腕处。长安连忙向左躲闪,但长剑依旧划过了他的右腕,而手中的匕首,也掉落在中年人的身后。
“你还真没忍住,这么简单陷阱都能上当。”中年人脸上的轻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黑铁般的凝重。长安正了下身形,紧盯着眼前的中年人。
“你可不像他们。”中年人将长剑举至肩高,侧身对着长安。“如果是他们,哪怕我脱光衣服站在这里都不会有任何的异动,那么。”中年人略有深意的看着长安的右腕处,虽然长剑刚才在交锋中划过了长安的右腕,可并没有血液流出。
“没想到就算筑起了黑墙,注射了记忆,那个国度的思想还能在这里苟延残喘。”中年人没有发动攻势,只是不断地向着长安逼近。
“后退。”长安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声音,紧绷着神经的他突然一怔,而中年人则捕捉到了这一瞬间,迅速冲向长安。
长安连连后撤,退到了车厢尽头的观测区域,而中年人叠着脚步,长剑如毒蛇般纠缠着长安的身形。当长安被逼到车厢尽头的时候,中年人沉身将剑下劈,而这一剑,几乎封锁了所有长安的躲避路线。
“侧身后移。”脑海中的声音驱使着长安,他如同与刀刃起舞一般,紧贴着剑刃半转身体,随后一个后撤堪堪躲开了撩起的剑刃,右掌做刀刃状劈中了中年人的嘴唇。
中年人眉头一皱,疼痛并没有让他有任何的迟疑,反而加快了攻击频率。可无论剑刃如何之快,长安总能惊险的避开剑刃,但仅仅是躲避是不够的。虽然车厢内过于拥挤,中年人只能只身对敌,可拥挤就意味着长安的躲避空间在不断地被压缩,被制服只是时间的问题。
长安突然被逼到了观测台的右侧玻璃墙角处,中年人执剑左劈,封死了长安的退路。长安神情依旧恍惚,但身体的反应却更加的机敏。
长安快速的俯下身,向中年人怀中用力的靠去。中年人没有一丝的动摇,只是将加大力量将剑劈出,如果按正常情况,这一剑将会在长安触碰到中年人的时候抢先击杀长安。
然而事情却没有像中年人所想的一样发展,在长剑即将碰到长安时,中年人顿时呼吸一窒,手上的力量突然减少了许多。长安见状并没有攻击中年人本身,反而顺势偏过身体将中年人执剑的手臂握住,狠狠地劈向身后。
呲~刺耳的声音划过长安的耳边,而他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不适,反而是如释负重的笑了笑。长剑如刀刃划过豆腐一般,在玻璃上划出一道空隙,正好经过了刚才中年人劈刺的数个剑痕。
长安一脚踹出,将中年人踢离身旁的同时借力撞向了千疮百孔的车窗,随着一声脆响,长安的身影伴随着破碎的玻璃从车窗飞出,在昏暗的路灯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追!”中年人依剑半跪,紧盯着破碎的车窗怒吼道:“尤金就是给他注射的AE试剂,不能让他跑了!”
早在发声之前,车外早已待命的士兵和纠察者便展开了行动;二十四名士兵立刻半跪身体,举起半自动步枪向着长安扫射。而纠察者在玻璃破碎的一瞬间,四条利爪般的蛛腿快速行动,冲向了奔跑的长安。
士兵并没有躲避纠察者,而是直接向着一个方向倾泻着火力。子弹打在纠察者身上只留下了一点坑洞,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另所有人都感到疑惑的是,十二列子弹所交织的火力网,总是如同有意识的避开长安一般,与他擦肩而过。
但纠察者依旧紧跟着长安,两者的距离不断地拉近,但长安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反而平静的如同晚饭后的散步时刻一般,无非就是速度快了很多罢了。
中年人看着飞驰的纠察者和长安,虽然两者不断地拉近这距离,长安也没有做出任何其他的行动。可中年人的心中还是充满了不安,他握着长剑的手更加紧绷,大脑不住的运转着。
“监察大厅!”中年人突然抬起头,瞳孔微缩。他挣扎着站起身,用力的吼道:“不要让他进入监察大厅!火力网交叉,不要让他进入监察大厅!”
然而为时已晚,正当纠察者马上就要触碰到长安时,长安用尽浑身力气,急转身的同时加速冲入监察大厅的侧门处,而纠察者因为体型庞大,平常都是在仓库中待命,无法通过侧门,四个纠察者直接卡在侧门上,堵住了士兵的路线。
“他算到了。”中年人看着乱做一团的场景,脸色阴沉如水。“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从正门离开,他的武器没法穿透玻璃,就借我的手给他打开逃生的路径。而士兵和纠察者因为惯性并没有在紧锁的后车门待命,而是在唯一的出口前车门等候。这给他争取了很多的逃跑时间”
中年人摸了摸嘴唇,长安对他唯一命中的攻击——手刀并没有想着第一时间制服他,也不是垂死挣扎的无用功。那个手刀将早已附着在长安手上的液体麻药撒到中年人的嘴里,而手刀带来的剧烈疼痛第一时间掩盖了麻痹感,得以让中年人被长安所欺骗。
他眺望着沉浸在黑雾之中的维多利亚监察厅,所有的人手都跟着他搜查车辆,监察厅现在只有零散的文职。中年人长叹一口气,他第一时间并没有想到罪犯会朝着囚牢冲去,而可笑的是,这片囚牢,反而是这个罪犯逃跑的唯一路径。
“还没完呢。”他艰难站起身,麻药的药效依旧存留。双眼微合凝视着眼前的建筑。这座建筑的门扉只有方才长安穿过的侧门与紧锁的正门,侧门已经被封锁,所有的侦察者都在等待着长安自投罗网。而二十四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也进入监察厅,势必将长安缉拿。
中年人陷入沉思,这个黑发黑瞳的华裔狡诈程度令他感到无比棘手。虽然现在的长安进入了他的主场,但方才的不安并没有离去,而是依旧缠绕在他的心间。
“监察局一共有三层,一楼工作区,二楼监控区,三楼囚牢,虽然三楼可以直通塔楼,但塔楼只有楼顶一个观察台,距离地面二十五米,要是躲藏在哪里,无异于瓮中捉鳖。”中年人摸了摸腰间的圆盾,低声问道“那么,你会去哪里呢?”
然而此时的长安,却在中年人笃定不会进入的塔楼中,向上爬行。
“到了上面之后呢,我该怎么走?”长安问向自己,也或是,问向另一个不属于他的声音。
时间回退一段时间,当长安进入监察厅后,他便冲向了档案室。果不出他所料,一个崭新的档案袋放在档案室的桌上,当他拿过档案袋后,便陷入一个难题——该从哪里离开?
长安在通过大厅的时候变将监察厅的结构图记在了心间,就像中年人所说的:走侧门是自投罗网,而大门先不说他有没有钥匙,就算有,开启大门所需的时间也足够纠察者跑个来回,而正当他犯难的时候,那个在列车上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耳边。
“去塔楼。”
“什么?”长安有些犯难,但身体立刻冲向塔楼的位置。“我看了,哪里是死路,只有一个梯子和顶部观察台,这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先上去,到了之后我会帮你。而事情的详细,等你我脱困之后在细说。”
长安咬了咬牙,现在的处境绝不比从塔楼处摔死要好多少,他宁可接受死亡,也不想被新联邦窥探他的记忆。虽然这个声音出现的莫名之极,但现在唯一能走的也只有这条路了。
长安推开观测台的门扉,站在塔楼之上。耳旁的风声如雄鹰般在他耳畔长鸣,他抬起头,黑雾依然笼罩着天空,但莫名的,长安似乎看到了微弱的光满闪烁在天际。
他眺望远方,新纽约的摩天大楼耸立于苍穹之下,而在黑暗与沉雾之后,却如同林立的水泥墓碑一般,弥漫着腐朽的气息。而他的身后,是被资本侵蚀已久,早已腐烂的贫民之都——新摩根
“我该怎么做呢。”长安眼中多了一丝迷茫,他像是再问接下来去往何处,又像是在问其他的事情一般。
“我无法窥视你的记忆。”声音说道:“但是,我能感受得到,你心中拥有着坚定的信仰。”
长安伫立在塔楼之顶,沉默不语。
“跳下去。”
“你知道么?”长安突然开口:“我有一个朋友,她曾跟我说她得到了历史的馈赠。她可以从很高的地方跳落而无恙。我一直不是很相信,只是以为她在跟我开玩笑。”
“你也可以。”
“为什么?”长安问。
“信仰。你心中亘古不变的信仰。”
长安突然笑了一下,眼中闪烁着光芒。
“还好”他张开双臂,如同在拥抱着不曾明亮的星空。“她的信仰可比我坚定多了。”
转身,背对着大地,如燕子一般飞跃半空。雄鹰的长鸣与风同行,微弱的月光穿过黑雾,如水般划过长安的身躯。在如此时刻,长安却感到一阵宁静。
微弱而无声,长安在一处树丛坠落,却没有一丝伤痕。他躺在树丛之中,而中年人与士兵依旧在大厅中搜寻着长安。长安听着背后的喧哗,轻声问道:“那么,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那个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声音的主人似乎在回想着什么,片刻,声音再度出现:
“我的名字,挺长的,毕竟多少是个贵族。”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长安似乎听到了声音轻轻地笑了下。
“当然,你可以叫我”
碎石,阳光,赭石色的古老建筑,长安的眼前突然闪过一幕又一幕的画面,恍惚之中,他似乎看到一个身着白袍的身影,孤身傲立于千军万马之前。而眼前的敌人却满目惊恐,马蹄声,高呼声,与耳边那个男人的声音渐渐重合。
“你可以叫我,艾吉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