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风轻晚,圆月明夜。
李善诚躺在床上。
小坤子毙命的瞬间在他眼前持续浮现。
“主人,你到底因为什么选了我?”还是跪在一边的小茜子先开了口。
李善诚说:“起来吧,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的眼睛很像一个人。”
小茜子说:“谁?”
李善诚说:“我的妹妹。”
小茜子说:“你的妹妹现在哪里?”
李善诚说:“她死了,我都没有给她报仇,也没有给她收尸。”
小茜子叹了口气,说:“原来主人也是苦命的人啊。”
李善诚说:“说说你吧,怎么会来宫里?”
小茜子说:“前年闹饥荒,爹妈死了,亨史家族有钱,为了吃饱饭我就进亨宫城来做下人。”
李善诚说:“哎,你说我们这些下人活着有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哪天就死了。”
小茜子又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活着还有可能改变,死了却是什么都没有,主人放心,小奴以后会全心全意侍奉主人的。”
李善诚说:“活一天是一天吧…那小坤子也不能就这样死了啊,他还说要和我一起去看宫内的比武呢。”
小茜子若有所思地说:“看来皇后忌讳她周围的下人会武功。
李善诚说:“不,小坤子是因为偷吃了皇后练功的东西,他想逃出这里…”
小茜子说:“主人,你觉得皇后真的会给他亨家的经书看?”
李善诚说:“我,不知道…”
小茜子说:“主人,你可知道小坤子并不是亨家的人?他连亨家的四招入门都不会。”
李善诚说:“不对啊,皇后周围的都是亨家的人啊,这是小绿大人亲口告诉我的。”
小茜子想了想,说:“这么说…难道皇后身边已经有了别的家族的人?”
李善诚说:“怎么可能会这样?”
小茜子说:“皇后登基未久,况且婉皇后死因不明,所以周围不可能安排其他家族的人,主人你只是例外。”
李善诚说:“我只是误食了狸力肝而已。”
小茜子说:“我们做下人的千万不能和他们几家族有任何关系,主人请记住,专心侍奉好皇后就行了。”
李善诚呆看着小茜子,觉得她多少有点不简单,至少见过些世面,说话也有点心机城府,完全不像是饥民的孩子。
李善诚说:“你放心,其他人我不管,我会待你好的。”
小茜子说:“主人,小奴此生不忘主人的恩情…永远记得今天,若不是主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小茜子说着跪下,神情黯然,似要大哭,想必是经历了不少苦难。
李善诚说:“快起来吧,以后在我面前就不用跪了。”李善诚起身把她扶了起来,拍了拍她膝盖处的灰尘。
小茜子说“对了,主人,皇后陛下刚登基,你一定要小心刚入金银殿的生人…”
然而一切都被小茜子说中了。
一个慵懒的午后,皇后在金银殿寝宫里刚练完贞家最复杂的招式“小往大来”,极度乏力,但她又想急切地精进下一步,就吩咐人招来了李善诚和刚被选上的新小坤子来舔脚,想通过吸收纯阳之力的唾液来提升自己血液中的气力。
于是一人舔一只脚,李善诚无意中看到了小坤子手里拿着一根针一样的东西。
“你干嘛?!”李善诚大喝道。
一个刹那,小坤子刺向了皇后脚底,此时的皇后是万万来不及躲避的,但哪知道李善诚无意推到了小坤子一下,接着便是“啊”的一声惨叫,银针阴差阳错地偏差了一点点,碰到了小李子的手指,手指瞬间发黑,然后迅速沿着手掌蔓延开来。
皇后惊起,她拿剑斩断了小李子的手腕,然后用剑抵住了小坤子的喉咙,接着大声喊道:“谁派你来的!”
小坤子自尽了。
皇后说:“小绿!赶紧给小李子止血上药。”
小绿一股脑儿地跑了上来,她也听到了浴殿发生的事情,但没想到会这样凶险,她急切大声唤小红和小紫前来,她们发现倒在地上的李善诚,已经断了的左手手腕汩汩地流着血,李善诚看着自己的手掌大声呻吟。
小绿小心底打开了小坤子的嘴,发现了牙齿里塞着的毒药,谨慎地收集了起来。
李善诚断了的手没多久就腐烂完全,变成一股散发着恶臭的黑水。
小绿说:“皇后陛下,这剧毒恐怕只有原国内的美女国的人才能调制出来,在下马上去调查。”
“不用了。”皇后说,她看着黑水心里在默默地想,这何止是要置她于死地?这样的剧毒扎进脚部筋脉恐怕会死得面目全非,尸骨无存。她已经精通了南国三家剑法,但依旧挡不住这冷不防的暗杀。
自杀的小坤子可能就是懂点武功皮毛,更不用说是剑术好手,而正是因为他不怎么会武功才被选为了小坤子,想到这她不禁冷汗淋漓,越不危险的人看来越危险,想到这她竟然感激地看了下已经晕过去的李善诚。
她竟然有种情愫,这让她十分诧异。
行刺皇后的事情立刻传到了亨史的耳里,他风尘仆仆急切地来见了自己的女儿,但还是很规规矩矩地行了君臣之礼。
亨史说:“拜见皇后陛下。”
皇后说:“父亲免礼。”
亨史说:“皇后陛下可无大碍?”
皇后说:“无事,伤了个小内监。”
亨史说:“下人无所谓。”
皇后说:“至少此人甚为忠心,可作为自己的打手。”
亨史说:“也好,臣父即刻加强防卫保护皇后。”
皇后说:“不必了,朕近期会通告凤城皇帝,增加凰城自用兵与禁卫队的数量,此事不必打草惊蛇,敌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行刺失败自然不敢再来。”
亨史看了看女儿,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可是她登基以来第一个向凤城皇帝下的诏命,就涉及了为凰城增兵,果然还是自己的女儿,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本来他还想过几日亲自进谏劝说的,但转念一想,又接着说:“如此甚好,虽说凤城掌控南国大部分兵权,但凰城自用兵的数量未免过少,包括元史在内的其他三史都有所不满。”
皇后笑了下,说:“父亲,先不说这个,这次恐怕不是行刺朕这么简单的事。”
亨史说:“此话怎讲?难道不是元史的人吗?”
皇后摇了摇头,说:“虽说刺客已经无法得知来路,但是那根针,自尽用的毒,毫无疑问是美女国出产的。”
亨史说:“这么说是原国的人?”
皇后说:“凰城和原国素无来往,亦无恩怨。”
亨史说:“是啊,南国和原国有来往的都是在凤城里…”亨史陷入了沉思,突然一惊:“难不成是凤城皇帝的意思?!”
皇后冷笑了下。
紫殿飞檐,金栏玉宇。
皇后内殿寝宫,李善诚躺在了地上,他刚苏醒,可能是失血过多的关系,头昏,两眼金星不断,左手腕一时的剧痛也变成了长时间的持续状态。
侍女小绿见他苏醒后说:“还好皇后陛下当机立断,若晚上半刻,你毙命无疑。”
李善诚说:“我没死…吗?”
小绿说:“你命大,暂时死不了了。”
皇后到了,她看到苏醒了的李善诚,走近对他说:“小李子,你这次有功,朕会让小绿亲自点拨你。”
“谢…皇后陛下恩典…”李善诚仍是害怕,艰难地起了身拜谢。
皇后说:“只是你记住,一旦你有不忠之心,朕就能让你顷刻毙命。”
李善诚说:“小人…万万不敢…”
皇后说:“料你也不敢,赏你的,吃下吧,吃了能加快恢复气力。”
小绿拿出了一瓶药丸。紫色的药丸。耀眼、却又神秘,夺目、却略显阴暗,如同皇后看着李善诚时嘴角的笑容。
李善诚犹豫了下,想起了当时自己在温大人小妾宅子里当食官的情景。还是吞服了,药丸一下子滑入胃底,起初没有任何感觉,但不到一会儿,药丸裂开,接着便是像有一条条蜈蚣在自己肚子里飞快爬行,想要爬上喉咙,李善诚顿时恶心至极,腹痛难忍,汗如雨下,他捂着腹部不停翻滚在地上,直呼皇后陛下救我。
然而,皇后和小绿看着他,无动于衷,小绿也在一边娇笑着,痛了足足一刻,小绿才说:“来,把这个解药吃了。”
小绿在皇后的授意下又给他一颗橙色药丸。
李善诚想也没想就咽了下去,没过一会儿,胃里的万条蜈蚣瞬间被冻结,昏昏睡去一般,汗水和疼痛也停滞了,呼吸也渐渐恢复平静。
皇后说:“每个月初一,都去小绿那里拿解药,现在升任下三品内监,小绿,让人给他拿来那件刚呈上来的朝服,这几天就不用来寝宫了。”
李善诚说:“遵…命,皇后…陛下。”
皇后说:“这几天就好好休养吧,让小茜子好好伺候你,你现在可是内监官员了,别忘了,你虽然失了一只手腕,朕还要你的唾液。”
李善诚拜谢圣恩,手腕的疼痛减止,不一会就完全不痛了,皇后笑着起身吩咐了小绿几句便离去,小绿点头领会。不一会儿就有下人拿上了深红色的朝服,细心地给李善诚穿上,伺候惯了别人的李善诚第一次被别人伺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但肯定没有那样舒服。
他看了看这红色衣服上刺绣,是只极为丑陋的动物,狼状,长着红色脑袋,上面的眼睛和老鼠的一模一样,狡诈及精明,邪恶又残忍。
小绿说:“这叫獦狚朝服,没见过吧。”。
李善诚说:“小人只见过罗罗鸟朝服。”
小绿说:“哈哈,那是比你低俩品的官职。”
李善诚一脸不解。
小绿说:“南国内监官职一共分上中下三等,下等一共五品,下五品最低,穿的就是你说的罗罗鸟朝服,下四品为鬿雀朝服,而你这是下三品獦狚朝服。”
李善诚问:“那下二品和下一品呢?”
小绿瞅了他一眼,说:“等你哪天升任了自然知道。”
李善诚假惺惺地说:“那绿大人,怎么样才能升任?”
小绿说:“呵呵,这可是门大学问,不过你已经算是连升三品,南国普通人估计一辈子也做不到下三品,你看看朝服右边是什么?”
李善诚摸了摸朝服右边的袋子,有点沉,打开一看,这是…这是一袋片金!他从温大人小妾那边偷来四片金之后,又一次看到了片金,他一块一块地数,总共有十片。
小绿说:“这是下三品每个月的俸禄,也算是皇后陛下赏你的。”
李善诚说:“那这些金子我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
“那是当然,你想买大宅子就能买大宅子,你不想要也可以给小茜子。”小绿露出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
李善诚脑筋一转,拿出了一块金子,恭敬地献给了小绿。
李善诚接着说:“以后还请绿大人多多提携。”
小绿摸了摸腰间的剑脊,掩面笑道:“看样子你用不了多久就能升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