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香院内,头牌牡丹的竟争虽已结束,但军士们总要找点乐子,院里还有其他青楼女,莺歌燕舞当然不减。
满屋嘻笑怒骂,门外却慌慌张张跑来两个军士,众人视之,是古晶带的两个跟班。
前面那人进门便一把拉住老鸨,急问道:“古大哥呢,在哪里。”
老鸨见二人神色,知道定有急事,忙向楼上阁房一指,二人、三步并做两步爬上楼去,猛敲房门,大声道:“古大哥,在吗,是我们,张全有和苗方。”
古晶刚进房去,正要办事,听二人声音,没好气的回道:“不知道我正忙吗,有什么事。”
张全有急道:“不好了,什长碰到麻烦了。”
古晶听罢微微一怔,说道:“林老大那么大名气,谁敢找他的麻烦。”
张全有道:“是新来的营尉言世潘,正在驿站找什长不痛快。”
古晶听罢一怔,面色一变,怒道:“娘的,又是这王八蛋,咱们在即翼山拼死立了大功,没能提个半级。这家伙寸功未立,靠着奸相言复的关系一来便当营尉,现在还找林老大的麻烦,真是岂有此理,你们等一下,我这就来。”
说罢将脱下的衣服又穿了起来。
牡丹见状登时不悦,嗔道:“又要走了吗。”
古晶也是一脸不愿,说道:“没办法呀小牡丹,这言世潘上任没几天,便三天两头整人,这次找到林老大头上,我不能不去。”
那牡丹听罢笑道:“知道啦,这次就原谅你,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古晶点了点头,回头看牡丹娇羞媚态,猛咽一口口水,跺脚大骂道:“狗日的言世潘,害老子吃顿大餐都吃不安静,老子饶不了你。”
说完推门而出,牡丹在后面“格格”直笑。
驿馆外,军士们已围得水泄不通,古晶等人挤入场中,却见有五人在对峙。
骤见这五人,目光定会被左边的那名青年军士吸引。
他身高八尺,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眼中烁光闪闪,英气十足,若不是一身普通的轩军衣甲,定会认为他是军中大人物。
这人便是军士们口中的五军之狼,七什什长林予天。
他的身旁还有一名军士,比他略矮,浓眉大眼,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与那一身军甲有些不搭,这人是林予天手下另一名伍长童真。
与二对峙的,是新上任的营尉言世潘和两个跟班。
言世潘长不过六尺,淡眉细眼,目光飘忽,脸上一幅趾高气昂,盛气凌人的神色。
他瞟了林予天一眼,大声道:“我在军中时日尚短,有些事情还不太了解。今日听了个大笑话,手下一个小什长,居然号称五军之狼,林予天,你好大的口气。”
林予天听罢冷声一笑,刚待答话,童真却先开了口,大声道:“言营尉,五军之狼是军中兄弟们起的,并非我家什长自号,营尉为何来刁难。”
言世潘一听,怒视童真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般和我说话。”
林予天冷声道:“他是我兄弟童真,即翼山下挡獠虎,他便是其中之一。”
言世潘见林予天开口,哂笑道:“林予天,你开口了吗,不然还以为你是哑巴呢,我告诉你,别以为立了几个小功便可招摇撞骗。五军之狼,一个小小的什长也配,什么东西,猪狗一样家伙,我都不敢如此狂妄。”
话刚落音,却听人群中一个声音传来:“言营尉,依我看,五军之狼这个称号,你才可以当?”
言世潘面色一喜,朗声道:“哪位兄弟说的公道话。”
人群中闪出一个身高七尺,细眉大眼,鼻梁高挺的青年军士,正是古晶。
言世潘见他出来,忙道:“兄弟,说下去。”
古晶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三年前扶余之战,轩军败退,林什长随军断后,阵斩灵军偏将广庆,头领苍狗;次年后灵军攻岳北,林什长斩灵军头领毛千,另斩灵目三人;去年三月我军围安合,林什长杀灵军头领,安合城守郑格平,另斩灵目三人;八月灵军围古阳,林什长以一什之力于古阳山伏杀灵军头领胡豹,击杀灵目若干,救出轩军将士三百余人,后又在古阳城杀灵军偏将弗安;今年即翼山大战,林什长以一什之力挡住灵军獠虎的冲击,斩其手下头领花安,保卫将军黄无伤安全撤退。”
古晶说话间看了言世潘一眼,见他面色已变,轻轻一笑,继续道:“三年间,七场大战,林什长斩偏将两人,头领六人,灵目若干,解救轩军兄弟无数。言营尉有这些大功,五军之狼称号,你可当之无愧。”
言世潘听得怒容满面,一脸扭曲。原以为古晶是来助阵的,没想到却是捣乱的。
轩族相国言复,是他的远房叔父,籍由这层关系,他到军中便做了营尉。
这样上来的官,在军中颇为不齿,军士们虽表面尊重,心底里却是鄙夷,这让言世潘很不痛快。
本来这种事情也好办,军中以军功说话,上战场立一两件军功,军士自然心服口服。但言世潘从小不学无术,让他沙战立功,不如去死来得直接。
立功的路走不通,又不想被人小看,身边人给他想了另一个主意——整人,无理由的整手底下军士,整到他们怕,整到他们死,自然再没人敢不服。
上任营尉没几天,他到处找由头,整死了多名军士,营中人人自危,对他畏惧不已,这让他很是得意。
“五军之狼”林予天在他手下名声最大,他早就盯上,若找个机会把林予天弄死,威信便更高了。
今日正好碰到,正想好好发挥,就算弄不死他,好要杀杀他的威风。
查没想到临了跳这么个人来,明知他最缺军功,还当众历数林予军功,让他下不来台,一时恼羞成怒,喝道:“你是谁。”
古晶轻轻一笑,说道:“林什长麾下第一伍伍长古晶。”
搞了半天,原来是一伙的,言世潘大怒道:“一个小小的伍长,也配和我说话。”
古晶笑道:“营尉大人,我没和你说话,是你找我说话呀。”
“你…”
言世潘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古晶面色一变,正色道:“林什长屡立战功,还救过我性命,谁敢无故找他的麻烦,我古晶第一个不答应。”
一声大喝义正辞严,立刻感染了围观军士,军士们同情林予天,早忍言世潘很久了,一名军士当先站了出来,厉声道:“不错,当年在古阳山上,若不是林什长,我这条命早丢了,谁若找他麻烦,我不答应。”
有人起了头,其他军士再也忍不住,纷纷跳了出来,大声道:“对,林什长救过我们,要找麻烦我们也不答应。”
言世潘见这么多军士跳了出来,当即心中一沉。
众怒难犯,再找岔是自讨苦吃,可若一走了之,他便会被人耻笑,该如何是好呢?
就犹豫之时,林予天开口道:“言营尉,今日,到此为止吧。”
话中似有利刃,言世潘听得一个哆嗦,脊背升起一阵寒意。
转头看林予天,却见他面若冰霜,眼中隐有寒光闪过,登时心中一紧,一阵怕意升起,嘴唇不自觉颤抖道:“好好,算你走运,下次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说罢拨开人群,快步而去,众军士见状一阵哄笑。
古晶看着他的背影,“啐”一口,说道:“混蛋。”
林予天轻叹了一口气,对古晶道:“古子,言世潘摆明故意找事,可得小心了。”
他与古晶和童真是同乡,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投军,亲若兄弟。
古晶撇了撇嘴,说道:“我怕他呀,言世潘什么狗东西,他上任不过十几天,整死多少兄弟了,今日敢找老大你的麻烦,找死。”
童真也忙附合道:“就是,老大,他言世潘凭什么一来就当营尉。你三年斩了两名偏将,六个头领,要论功行赏,你早是裨将军了,哪轮到他来哟五喝六。”
“论功行赏!!!”林予天听到这四个字,苦笑着摇了摇头。
中土征战连连,世道坚难,他的父亲失踪于战火,他从小与母亲妹妹相依为命,母亲体弱多病,自九岁起,他便撑起生活重担。种地、捕渔、打猎,给贵族豪强当小厮,只要是能挣得一口饭的活计,他都干过。
十八岁这年,家乡又逢大旱,他不顾母亲再三反对,毅然投身军中,想挣得军饷养家。
虽是无奈之举,但心里也有盘算,早年相国魏央推行新法,以军功晋爵论职。
魏央虽逝,新法仍在。他是有志之人,平生最佩服的,便是领军封魔的统帅韩淮阴,想着到了军中,便可一展报负,建功立业。
投军后几经碾转,到了即翼山边军中,这是与灵军作战的一线。
当时统帅是后将军常何,很赏识他,初立战功,便升他做了什长。
正想着摩拳擦掌,一展报负之时,却天不遂人愿。三年前灵军进犯,常何指挥失误,招致大败,轩皇下旨降罪,免其统帅之位,以卫将军黄无伤代之。
黄无伤一上任,情况便完全不同了。他任人唯亲,赏罚不公,恣意妄为。三年间林予天屡立大功,黄无伤却无动于衷,不肯论功行赏。
为此林予天也抗争过,愤怒过,可却无济于事,他甚至连黄无伤的面都见不到,最后无可奈何,心灰意冷。
当初的豪情被磨去太多,他也不再奢求更多,只期望累功能升个百夫长。
百夫长能统领百人,有一百人,他自信能改变战场局势,到时黄无伤想压也压不住了。
他现在是什长,上面还有队长,再上便是百夫长,但就是这两级,他却觉得比登天还难。
反观言世潘,白衣从军,寸功未立,就因是相国言复的远房侄子,一来就越过了百夫长,直接当营尉,怎不让人愤慨。
越想心头越堵得慌,他解下钱袋给童真,说道:“小真,帮我把钱寄一下,我去看看信站看看。”
童真接过钱袋,说道:“老大,大娘和予仙还没有回信吗,这都有两个多月了。”
林予天皱起了眉头,回道:“是啊,怎么搞的,现在到处在发瘟疫,不知道五斗村有没有事。”
说罢转身朝信站处走去。
今日休假,人非常多,信站前排起了长队,林予天排在队伍后面。
很快便有军士认出了他,要让位置,但被他婉言谢绝了。
百无聊奈的等待之时,外面传来一阵吵吵嚷嚷,林予天侧头一看,一群口鼻蒙布的难民走在街中,两队手持长枪的军士押解着他们。
这些难民眼眶发黑,这是染上瘟疫独有的标志,林予天见状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信站其他军士也看到了难民们,一名军士摇了摇着头,对同伴道:“来野王城不过十几日,这都已经是第三批了,这瘟疫真是厉害。”
另一名军士道:“听说湘东郡那边闹得更厉害,也不知怎么样了。”
“湘东郡。”林予天闻声心中一个咯噔,他的老家五斗村,就属湘东郡,母亲和妹妹还在家中,不知有没有事。
“老大,老大,不好了。”
正沉思间,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林予天侧头一看,见是童真。
童真慌慌张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拉着林予天,急道:“老大,快,快,我和古子看到林大娘和予仙,在那群染疫的人里面。”
“什么!!!”林予天顿如五雷轰顶,急问道:“在哪里。”
童真向外一指,说道:“城东,古子正跟着他们。”
“快去。”林予天说罢飞奔向城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