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阳,位于轩族西南,距武潼关仅百里,担负着武潼关哨城的任务。
潞阳驿,位于潞阳城外。虽是驿站,却守潞阳城门户,位置极其重要,轩军砌石为寨,常驻精兵于此。
驿外,林予天与余婉约并马而行。
从军之路既是潞阳驿开始,今日故地重游,心中一阵唏吁感概。
时入初夏,烈日当空,但行于柳阴间,有清风拂面,让人感到一阵惬意。
二人却没心情享受这份惬意,来潞阳已有五日,在约定地点等了三日,又到处寻了两日,连古晶等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二人心焦不已,今日想去潞阳驿查找,看有没有线索。
正行进间,前方一阵嘈杂声传来,二人往前一看,是一队逃避兵荒的难民。
野王城破,轩族即翼山防线瓦解,轩族百姓大规模往武潼关逃。
一路到处都是逃难之人,这已不知是第几批了。
难民们个个衣衫褴褛,鞋履洞穿,面容憔悴。
背上背着破烂包袱,独轮车上推着破铜烂铁,这些在贵族士人看来连垃圾都算不上的东西,他们却珍如宝贝,吃力的或背或推着,不肯丢弃。
林予天见状长叹了一口气,这场面他见过很多,儿时每遇荒年或兵患,他们都要逃荒,其中之心酸他最知道。
记得有一年逃荒,他们三天都没吃东西,眼见就要饿死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一个小林发现几个幸存的野果,母亲分给他们兄妹二人,自己强忍着说不饿。
他当时年纪小,没觉察出来,但上路后没多久,母亲便饿昏在路边,命悬一线。
他急得没办法,找到一大户人家,在家丁严密看守下从狗洞爬入,偷了两个鸡蛋,才救回母亲一条命。
看这些难民拖家带口,又想起了当年,心中一阵感慨,母亲和仙儿去了海外,也不知怎么样了。
沉思之间,离难民越来越近,已听清难民聊天声音。
却听有难民说道:“我们快些走,过武潼关就没事了,朝庭派了大王子过来,灵军打不过大王子。”
话毕,便有难民附合道:“对啊,即翼山大战就应派大王子来,黄无伤牛皮吹得震天响,屁用没有。”
“对,对,就是,把我们给害苦了。”
林予天不禁轻轻一笑,这些底层百姓,常被权贵当作蝼蚁。但这些蝼蚁却也是最真实的,谁能让他们安居乐业,他们便认谁的好,这也许是常说的,得民心者得天下吧。
“豆芽菜,豆芽菜,你怎么了,快醒醒呀。”
难民中一阵骚动,一个急切声音高呼。
林予天定睛一看,却见一个年约十岁,衣衫尽是补丁,饿得皮包骨的小女孩昏倒路边,两位焦急老者急得不知该怎么办,应是小女孩的爷爷奶奶。
难民见状围了过来,见小女孩奄奄一息,都不禁叹息起来。
只听有人说道:“倒了就倒了,没救了。”
“这小孩命该如此,快走吧,晚了灵军来了,想走都走不了了。”
“死了那么多人,也不差这一个两个了。”
众人议论纷纷,谁也没有施以援手的意思。
余婉约见状大怒,气呼呼跳下马来,大喝道:“你们说什么,见死不救就算了,还说风凉话。”
话一落音,难民们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高头大马,衣着整洁,定是什么贵人,吓得闭了嘴,赶忙低头赶路。
余婉约向小女孩走去。
还未到跟前,却见一个人影闪过,林予天早奔了过去。
他蹲下身来,先看了看小女孩,而后取下水袋,对小女孩爷爷说道:“饿昏了,把她的头扶起来,先喂些水。”
小女孩奶奶忙将小女孩的头扶了起来,爷爷将她的嘴打开,慢慢的喂他喝水。
林予天解下包袱,拿出一个面饼,掰开一小块来,细细的碾成碎末,让小女孩的爷爷把小女孩的嘴打开。
小女孩的爷爷千恩万谢,依言而行。
难民们见林予天有面饼,都瞟来贪婪的目光。
余婉约见状狠狠了瞪了他们一眼,吓得他们赶紧低下头去赶路。
余婉约一脸厌恶,说道:“真是人心不古,难怪都要去逃难了。”
林予天叹了一口气,说道:“婉约,别这样说。”
余婉约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林予天道:“错了。”
余婉约道:“怎么错了。”
林予天道:“他们不比我们,他们是难民。”
余婉约道:“难民怎么了,难民便可以见死不救吗。”
林予天又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是他们不想救,而是不能救。这些难民们吃了上顿,下顿还不知有没有得吃。多出一口去救人,自己便少一口,逃难逃不逃得过去,有时就看这一两口,所以谁也不会拿自己口粮去救不相干的人。”
余婉约听罢全身一震,她从小衣食无忧,自然不知逃难之事,听林予天一说,十分震憾,忙道:“天哥,你怎么这么清楚。”
林予天听罢无奈的苦笑了一声,眼中尽是辛酸。
余婉约这才想起林予天也是苦难出生,小时候也逃过难,想着面容一动。
“咳咳。”
却听小女孩咳嗽了几声,慢慢睁开眼睛。
林予天低头一看,她眼神清激,天真无邪,满是生的渴望,登时心中一动。
猛然想起小时候逃难时,妹妹林予仙的眼神。一时心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低下身来,柔声问道:“小姑娘,你没事吧。”
小女孩一听,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哭道:“爷爷,我饿!!!”
小女孩的爷爷一听,又一脸乞求的望着林予天,林予天忙将手中面饼递给小女孩,说道:“吃吧,小姑娘。”
小女孩的爷爷眼珠滚了下来,拉着小女孩的奶奶,跪倒在地,说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说话间连连磕头。
林予天忙扶住两位老者,说道:“二位别这样,在下受不起。”
小女孩的爷爷泪留满面,大哭道:“儿子儿媳死在兵荒里,豆芽菜就是我们家的独苗,她再有不测,我们真不知该怎么活了呀。”
林予天心中一震,顿时眼睛有些发酸。
乱世之中,王候将相逐鹿问鼎,君临天下。可谁真正为这些升斗小民想过,他们也要有条活路呀。
余婉约蹲下身来,柔声对小女孩道:“你叫豆芽菜吗,名字真好听。”
豆芽菜狼吞虎咽,听余婉约说话,点了点头,说道:“是的,爷爷给我取的名字。”
豆芽菜爷爷干笑了两声,说道:“乡下人取个贱名字,容易养活,让姑娘见笑了。”
余婉约微微一怔,问道:“贱名字,什么意思。”
豆芽菜爷爷道:“豆芽菜嘛,豆子洒点水,豆芽便会长出来了,命贱,好养活。”
豆芽菜也跟着说道:“豆芽菜,命贱好养活。”
余婉约听罢全身又是一震,不知说什么好,转头看林予天。
林予天长声一叹,取出全部面饼,递给豆芽菜的爷爷,说道:“老人家,这些收着,路上慢慢吃。”
说罢又掏出一些银子,说道:“这些银俩您好好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豆芽菜爷爷惊得瞪大眼睛,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公子,您真是活菩萨呀,老头子就是死,也报答不了您的恩情,老头子给您磕头了。”
林予天忙扶住豆芽菜爷爷,说道:“老人家,千万别这样,在下受不起。”
扶起老人,他又走到豆芽菜面前,轻摸他的头,说道:“豆芽菜,你的命不贱,你要好好的活下去,知道吗。”
豆芽菜点了点头,说道:“哥哥,我知道,那天三日哥哥也是这样说的。”
林予天微微一怔,说道:“什么,三日哥哥?”
豆芽菜爷爷奶奶大吃一惊,爷爷一把拉住豆芽菜,大声喝道:“豆芽菜,你胡说些什么呢。”
一声大喝,把豆芽菜吓一大跳,哇哇大哭起来。
林予天却眼中一亮,他略一思索,问道:“老人家,豆芽菜说的那位三日哥哥,可是姓古。”
豆芽菜爷爷面带难色道:“公子,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那位三日公子也是我们的恩人,他交待我不能透露他的行踪,我们就是死,也不能出卖他呀。”
林予天听罢忙道:“老人家您误会了,那位三日兄弟,有可能是在下的朋友,在下一直在找他,不知老人家能否相告。”
豆芽菜爷爷听罢一怔,犹豫一下,说道:“是这样吗,敢问公子和姑娘贵姓。”
林予天忙道:“在下姓林,这是我未过门的夫人,姓余。”
豆芽菜爷爷听罢一惊,说道:“莫非那三日公子要等的林公子便是您吗。”
林予天点了点头。
豆芽菜的爷爷犹豫了片刻,又看了看林予天,猛一咬牙,说道:“好吧,看公子不像是坏人,我便如实相告了。两天前,我们到潞阳驿西边林中,遇到山贼打劫。我们身无分文,山贼劫不到什么,但山大王看豆芽菜长得水灵,便想抢去卖钱。我们抵死不从,惹恼那些山贼,要杀我们,幸好两位公子跳出来杀跑山贼,救了我们。他们一位叫三日公子,另一位叫十具公子,说是等一位姓林的公子和一位姓余的姑娘。”
林予天眼中一亮,说道:“他们还在西边的林中吗?”
豆芽菜爷爷说道:“应该还在吧。”
林予天道:“那便奇怪了,我到林中等了三日,为何没有见到他们。”
豆芽菜爷爷略一沉思,说道:“这个,我记得他们说过,说本和林公子约好,要在林中见面,因有些事情,离开了几日,不知林公子来了没有。”
林予天一拍脑袋,说道:“他们离开过,这就对了,难怪我一直找不到,老人家,谢谢您。”
余婉约一头雾水,问道:“天哥,这个什么三日公子,十具公子,和我们有关系吗。”
林予天轻轻一笑,说道:“我问你,三个日字是什么字,十在具之上又是个什么字。”
余婉约道:“三个日就是个晶字啊,十在具上是个真字。”
说话间他眼中一亮,忙道:“古晶、童真,天哥你是说救豆芽菜的,是古子和小真。”
林予天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