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除此之外还是无尽的黑暗,但环绕而来的黑暗却并不虚无,而是粘稠而又真切,就仿佛置身于深渊的汪洋中。
流云模糊的意识不由地涌现了一阵虚幻的窒息之感,同时那仅存的一丝意思却涌现出一丝疑惑,身处于陌生环境中的下意思的疑惑。
我。。。这是在哪?
模糊的意思不支持他进行细致的回忆,但他仍影影绰绰记得,今天自己在做好该有的准备后,就早早的就寝休息了。。。然后这是。。。自己的梦境?
真是新奇的体验啊,流云在自己的印象中,还从来没有做过梦,也许是和他相对淡漠的情感有关?然而这并不妨碍他对梦境有着基本的认知。
梦境,据说正是人类平时生活的一种投射,白日里留下深刻记忆的经历,念念不忘的事情,或者当时自己不以为意,事后却潜意识里暗暗在意的事情,再加上此刻可能存在的外界刺激,共同构成了这个虚幻的世界。
而在神秘学中,流云虽然尚知之不详,梦境同样占据着重要的地位。
然而,流云虽然知道,梦境并不一定都呈现的他喜爱的,渴望的美好事物,但。。。梦境会是如此不祥的存在吗?
此刻,随着流云的意识浮现,周围的黑暗仿佛终于找到了目标般,丝丝缕缕,在流云的身上缠绕,随即像触须般缓缓用力,缓慢,却又不可推移地缠绕着流云,向深渊的更深处沉去。
即使仅是意识于此,流云仍是紧张地绷紧了身躯,一种行将溺水般的危机感萦绕上他的心头,这是生灵心中最原始的一种恐惧,流云本能地想要挣脱,却又茫然不知所措。
在这梦境之洋中,他的意识还处于朦胧状态不说,连对自己躯体的控制仿佛也就此丧失了,别说挣脱眼前的困境了,就连象征性的挣扎也是难以做到。
然而流云从不是束手就擒的类型,即使眼下毫无办法,他也在尽力地调动着自己每一分意志的力量,试图取回多一份的清醒,试图唤醒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仿佛呼应着他的挣扎,变化发生了,一缕血色的,远称不上是神圣,却实在真切的光芒从遥远缥缈的上方垂落,仿佛救命的绳索般。
这股光芒流云并不陌生,即使从未见过它的这个形态,流云也本能地意识到这正象征着他异能的力量。
仿佛厌恶这血色的光芒般,缠绕于流云身上的黑暗稍稍松弛了那么一分,流云终于取回了一丝对身体的控制,没有多想,他缓慢而坚定地生出手来,牢牢握住眼前这唯一的希望,一下,一下,竭力向上攀爬而去。
就像独自攀登珠峰的冒险家般。
然而珠峰再是险峻,风雪极寒再是险恶,这却是一个明确的,看的见的目标,而流云却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于何方。
所见之处尽皆涌动的黑暗,与其说是他在尽力避免被深渊吞没,倒不如说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从深渊中离开过。
而在他向上攀爬的同时,缠绕,拖拽着他的黑暗亦从未离去,每向上爬出几步,就被拉扯着下滑一段。
到底是上攀的多还是下滑的多?他真的有在上升吗?流云不知道。
这段旅途的尽头在哪里?他的意志真的够他坚持到这段旅途的穹末吗?流云不知道。
或者说,真的存在所谓的尽头吗?血色绳索的尽头,难道不仍然是无尽的黑暗吗?流云也不知道。
然而即使什么都不知道,流云仍没有停止攀爬。
即使无法逃离,也千万不能坠入那深渊的最深处。
没有人提醒他,然而流云凭本能意识到了真正的危险所在。
在一片死寂中,连时间的流动都仿佛已凝固于此,就好像缓慢转动的齿轮一般,直到流云耗尽所有心力,晦涩地停止转动为止,这一切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然而变化终究还是发生了,但却不是清晨的曙光。
两点飘忽的光芒自黑暗中浮现出来,让流云错愕的是,从中流露出来的气息他同样不陌生。
其中那明亮一些的是被猎犬撕碎的无形之子,而甚至在‘撒旦先生’营造的虚幻空间里猎杀的深潜者,同样化作了一团弱一些的光团环绕于流云身侧。
虽然万幸的是,哪怕是在梦境中,现在的它们也没有能力伤害自己,而说的更明白些,这并不是两只深渊生物阴魂不散,它们早已经死了个透彻,眼下这更像是自己的梦境受到某种莫名力量的影响,而产生的某种异变。
流云看着它们忽明忽暗的光芒,依旧朦胧的内心突然有了一丝明悟:眼前的这两团光团,可能正类似于某种路标,灯塔般的存在,它们将在自己的梦中一直闪烁下去,通过某种途经缓慢地将信号传递而出。
而等到光团的数量足够多,或者闪耀的时间足够长,它们就将随之引发某些不好的事情。
流云默然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然而既然眼下他没有能力阻止,他干脆地忽视了它们的存在,继续向上攀爬而去。
齿轮继续转动,静谧依旧笼罩着一切。
一直到某个点,缓慢转动的齿轮终于还是到达了中继点,流云身旁的一切忽地变的模糊而朦胧起来,就好像一层纱布一般逐渐从流云身上抽离而去。
而与此同时,流云的意识逐渐清醒,他清楚地认识到,随着清晨的到来,自己正在逐渐醒转。
但,转头注视着着抽象怪离的一切,流云有种感觉,这一切远还没有结束,今后时不时的,自己就会再度陷入这个怪奇的梦境之中,继续自己永无止境的挣扎。
这一切有结束的时候吗?谁知道呢,也许会持续到自己生命终结的那时候吧。
现实世界中,流云安然地睡在窗上,安详的面庞仿佛正在做某个美梦一般,直到清晨的阳光透过半缺的木窗投射在流云的眼睑上,好像感到很痒般眯了眯眼睑,流云终于睁开眼来,在这个瞬间,虚伪的美梦终被打破,不直觉地抽搐着脸庞,流云猛地直起身来。
像一个氧气耗尽,生死一线之刻终于从深海中潜上来般的鲁莽潜水者般,流云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周围的新鲜空气。
好一会才回过劲来,流云不禁苦笑,这次自己所选择的力量,可真是一把了不得的双刃剑呢,甚至让人怀疑自己当初是否正常,竟敢于尝试如此凶险的力量道路。
“早上好,我亲爱的合作者,看来你已经亲身体会到了我所提到的代价,啊,虽然我不得不遗憾地告知你,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但眼下可没太多功夫给你缓息,令人厌恶的日轮已然升起,尽快做好准备吧,我猜你也不想在第一天的实战中就命毙当场吧?”
‘撒旦先生’的声音适时响起,巧合到流云几乎怀疑它是否通过梦境欣赏了一宿自己痛苦的挣扎。
恩,想必对于它来说那是不错的下酒菜吧。
--------------------------------------
公会为了节约资金所表现出来的效率不可谓不高,在正午之前,庞大的队伍已然组织完毕。
在圣城的影响区域之外,是连绵不断,充斥着负能量的幽暗森林,那是常人所禁足之地,只有狩猎者小队有能力探索其中,这次公会的运气还不坏,虽然事件的源头理所当然地源自幽暗之森内,指向的区域却并不大,深度也不见得多深。
虽然公会出发前豪气万丈,号称掀翻整片幽暗森林也要处理掉事件的源头,但也就说说而已了。
别说狩猎者了,就连不谐此道的流云都清楚,幽暗森林可远不止一片怪物丛生的森林这么简单,它的存在就是深渊侵蚀的一种具现化表现,圣城能抑制住它的扩张已经是莫大的奇迹了。
正面挑战它?
呵呵,说难听点,两座圣城的全部人,加上其中的异能者一起上,都不见得够这片森林塞牙缝的。
但起码在眼下,尤其是在这片处于缓冲区的低矮丛林处看来,不远处的幽暗森林显得还是非常无害的。
这里于流云昨天采集黑面草的位置基本处于同一纵深,在来自森林的外窜怪物都被狩猎者提前消灭后,还是相对安全的,因此除了拾荒者外还有不少的随行人员。
有公会职员组织拾荒者们进行资源采集,也有职员趁机抓紧时间绘制这个地区的详细地图——
在受到深渊侵蚀的区域,地形都会不断发生改变,虽然不及森林内那般恐怖,但即使在这外围,地形也在缓慢而确实地扭曲着。
流云甚至有发现一些穿着另类的旅行者拿着来自现境的奇妙仪器记录个不停——
这些被称为科研者的个体在旅行者中也处于少数,他们既无能力通过自身来到边境之地,也没运气通过天然的随即通道受邀来到此处,却被现境的组织花大代价保送到这里来,为的只是更好地记录深渊的相关信息,简直让流云理解不能。。。
眼看拾荒者们开始被召集着组成巡逻队伍,流云忍不住发问了:“所以,你的锻炼计划呢?我可不认为等在这里,就会接连不断地有深渊生物突发奇想,袭击这里。”
撒旦轻笑:“自然不是,您的目标自然要从森林之中寻找。”
“至于眼下吗?您走就是了,似乎没人拦着啊。”
流云默然了数秒,没有再问,向着拾荒者集合的相反方向走了一段路,他回首望去,人群仍自然的汇聚着,不少人从他身边穿过,却没有一人疑惑发问。
流云诺有所思地点头,不再犹豫,笔直穿过了汇聚的拾荒者,指挥个不停的公会职员,自顾自兴奋忙碌的科研者,交汇之时,所以人自然而然地让开路来,就好像他本就应往这个方向前行一般。
流云就这样穿行而过,走进了密闭的森林之中。
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进幽暗森林,流云抬首望向头顶低矮的树冠,只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怪物大张的血口中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