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族长紧握着手中的藜杖,微眯着的老眼眨也不眨一下,屏气凝神地望着赵善行至白虎身旁。
赵善小心谨慎地慢慢蹲下,咽了口唾沫,翘首往白虎正面瞟了一眼。只见白虎大眼圆睁,顿时一声惊叫,吓得瘫坐于地,同时把一旁神经紧绷的族长们吓得一跳。
之前还英勇无畏的赵善,已然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逃了回来,失魂落魄道:“这白虎是醒着的,它眼睛是睁开的!”
众人似信非信,但见那白虎丝毫未动,不由觉得是赵善害怕了,一人夺下赵善手中的圈绳,乃是赵庄的老猎人赵烆,他在这帮老头中算略微年轻点,他自告奋勇道:“管它是睁眼闭眼,老子都要把它套上!”
赵烆性子急躁,二话不说,直奔白虎而去,好似其眼前的不是白虎而是小猫般,几息间就来到白虎声旁,见白虎真是虎眼大开,内心也是一怔,不由害怕起来,这毕竟是吃人的凶兽啊!但豪言已放出,就这般逃回去,太丢人了,顿时觉得骑虎难下,但无计可施,唯有硬着头皮上了。
赵烆额头冷汗直冒,迟迟不敢把绳子往白虎头上后,甚至觉得那虎眼太过瘆人了,不敢直视。
但身为猎人的他转眼觉得不对劲,这白虎毫无动静,腹部也没丝毫起伏之状,他不禁再次翘首向虎头望去,见那白虎双眼黯然,毫无光泽,如同死了般。
“莫非这是只死虎?”赵烆心惊道,甚至想伸手试探一番,再三犹豫后,他决定探一下白虎的鼻息,慢慢地将手指伸于白虎鼻口,这惊人之举,可把一旁的老头们给看懵了,只见赵烆深深地舒了口气,如释重负地回头喊道:“族长,这是只死虎!”
众人皆一愣,脸上除了难以置信外,更多的迷惑不解,为何这村口会出现只死的白虎,且那无人可撼动的巨石,怎也凭空落于此,莫非有鬼怪作祟?
老族长见赵烆一把抓住虎头,才放心地走过来,对那已死的白虎却毫不关心,目光直盯着天外陨石,老泪横流,颤手地摸着巨石,喃喃道:“真是村西头的巨石!”
“族长,这巨石竟有字!”站于另一旁的赵善惊道。
老族长慌忙地赶过去,当巨石上那洒脱的字落入眼帘时,不禁瞠目结舌,神色异常激动,丢弃手中的藜杖,双手摸着巨石,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字。
其他人皆不识字,不知这巨石到底写了什么,竟令族长露出如此之态。
“先祖啊,终于显灵了!”赵牧峰蓦然对着巨石跪下,随后厉声道:“你们也都跪下!”
众老头早就被今天所见给震惊了,再经族长这一说,顿时明白过来了,原来是先祖显灵了,难怪无人搬动的巨石出现在村口。
话说被捆起来的赵状元,不停地在呼救,村里的妇孺们却皆不敢给他松绑。好在有人告知纪氏,纪氏带着儿子匆忙赶去解救自家相公。见赵状元被绑得严严实实,顿时觉得不满,自家丈夫欲出力打虎,却被绑了起来。也不管什么族长之言,直接把自己的丈夫给放了。
赵状元极其担心族长们出事,立刻朝村口而来,当他望到族长们跪于巨石前时,也是感到极其诧异,问道:“族长,这是怎么回事?”
老族长头也不回,喝道:“都跪下!”
赵状元也是二丈和尚摸不清头脑,领着妻儿跪下,孰不知其身旁的儿子却在心中窃喜,事情正按赵青寒所料想的那般发展,稍后只需有人略微推波助澜一番,那结果就完美了。
族长带着众人磕了三个响头,老眼依旧湿润,扶着身前的巨石慢慢站起,道:“你们也起来吧,状元,你是读书人,把这巨石上的字讲给众叔伯听听!”
赵状元行至巨石前,见其上行云流水般的字迹,不禁赞道:“这字当真秀气!”说完,神情骤然变得异常震撼,望了族长一眼,见其微微点头,顿时脸上的喜色难以掩饰。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赵氏男儿,丹心报国,心诚感天,祖魂犹荣。今显灵移石,废陈规,除白虎,许子孙之愿,莫辱忠义。”赵状元慷慨激昂地念着,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高声呼道:“先祖显灵啦,赵氏子孙可投军入伍了!”
一旁的老头们听完,眼中无不含泪,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年轻时他们又何尝不想赤心报国,却被族规无情断了念头,如今的他们已老,纵然有心投军,也无力杀敌。
赵青寒目睹这一幕,不禁觉得能出生于赵家,拥有一群忠勇的族人,实乃人生之幸。回想昨夜的遭遇与辛苦,此刻看来也是值得的。
“昨夜虎啸声不断,村里后生又都不在,这白虎欲下山行凶,幸亏先祖显灵,将其诛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赵状元瞥了巨石后的白虎,继续问道:“族长,族规是否真要废除?”
这话一问出,那些哭腔犹在的长辈,纷纷将目光投向族长。
老族长一听废除族规,顿时冷静不少,神色略带几分踌躇之意,瞧了眼白虎和巨石上的字,心中不禁怀疑:“莫非这些都是赵羿等人所为,用来麻痹自己,以求废除族规!”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如今匪寇即将杀来,他们定然脱不了身,且这白虎非利刃箭矢所杀,试问谁有这本事,当年赵羿猎虎,靠的也是手中劲弓,而非赤手空拳。还有那笔力遒劲的字,也不是那群目不识丁的莽夫所能写出的,喝过不少墨水的赵秀才书法不差,可他绝无在这巨石刻写如此洒脱之字的力道。几番思虑后,赵牧峰断了人为的臆想。
赵状元见族长沉吟不语,问道:“族长难道觉得这些是人为?”
族长怒视赵状元一眼,未立刻回答他,深邃的眼眸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语气深长地说道:“先祖显灵,废除族规,老朽自然听从,从今起赵氏儿郎皆可投军!”
直至听到族长亲口废除族规,众老头似哭似笑,他们都活了一大把年纪,目睹过几代族人跪求投军,但族规宛如不可逾越的大山,阻断了其入伍之路。他们万万没想到,能在有生之年,亲耳从族长那听到族规废除。
赵烆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激动道:“我得把这事告诉白月镇的族人们!”说完,赵烆正欲向白月镇赶去,却见远方有几道模糊人影,片刻后,人影渐渐清晰,行于最前之人,虎背熊腰,身材魁梧,不是别人,正是赵大熊。
话说抗匪的好汉们,在白月镇苦苦等了一夜,连个人影都未见着,赵大熊便领着几个人回村,以防有漏网的匪人逃向天枫山,路径赵庄是进行屠杀。
赵大熊同样老远便看到,不少人距离在赵庄牌坊之下,不由觉得出事了,步伐疾快。
赵烆与赵大熊虽不是同宗兄弟,但同为猎户,两人经常进山打猎,算是共赴入死的交情。赵烆也是直奔赵大熊,一把将其抱住,兴奋道:“大熊哥,族规废了,族规废了,后辈们可以投军了!”
赵大熊对于赵烆的异举,先是一怔,但听完其言,更是一惊,半信半疑地将目光望向族长等人,只见众人纷纷笑着点头,同时那巨石也映入眼帘,喃喃道:“我不是在做梦吧?赵烆,快,快打我一拳!”
赵烆心里痛快,啥也不说,一拳狠狠地砸向赵大熊胸口,愣出神的赵大熊也未料到赵烆出手如此狠,脚未运劲扎地,一下便翻倒在地,赵烆也是个神经大条的粗人,呵呵笑道:“大熊哥,痛不痛!”
摔倒在地赵大熊,只觉胸口一阵痛感,脸上毫无难受之态,反是放声大笑道:“痛!痛得爽啊!”
众人也是哈哈大笑起来,跟随赵大熊回来的后生们,仰天大喊:“我们可以投军了!”
赵大熊指着一人道:“小六子,你快去将这消息告诉你羿大哥等人!”
“嗯!”赵六应道,转身便朝白月镇而去。
今日的一幕幕,赵青寒无法感同身受,因为他无法明白这些长辈被族规压抑多年的苦闷。赵氏儿郎各个是好汉,却贪生怕死无人敢投军。这简直就一笑话,被乡里暗地里闲谈的笑料。这是赵氏子孙无法争辩的事实,族规一日不废,赵氏子孙就无法彻底地抬头做人。
此刻赵青寒确信自己做对了,但他心里仍有一事不明,那便是先祖为何会立下如此族规。七国之乱,已有几百年之久,也是说先祖所处的时代也是乱世,为何要断子孙入伍之念。
无法想明其因的赵青寒,目光不禁瞥向了老族长,因为历代族长都恪守这一族规,族长定然知其缘由,就不知如今他是否会将其公之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