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楼顶边缘,凉风拂面。
向下看是马路,三三两两的过着车。
城市尚没有醒来,东方鱼肚白。
灯火星星点点,后面是明暗交界的天际线。
佚生抬起头了望,和祂原本设想的不同,头发这次没有在面颊上随意散开。迎面过来的风吹开重重阻挡,试图将祂惹人怜爱的脸颊展示给全世界。
这是祂自己并没有认识到的一点。
要不要往前迈啊?这是不是太刺激了点?
身体的所有器官都急了,它们本能地颤抖着,这是来自基因深处的劝告:
莫做傻事!
可恶,若是谁能替我决定就好了。
祂的眼皮和牙关已经紧巴巴的合上了。
实际上,佚生一直在争取着所谓中立的立场,祂在自己的内心中扮演着裁判官,在阴森的心灵圣殿里挥着法槌,不断对自己发起无情的批判。
“这是逃避”
“这是置气”
“这纯粹是放屁”
那个心中的裁判官从哪里来的呢?
它真的是我佚生任命的吗?还是说它其实是偷偷溜进来的?
还是回去吧,这里太高了。
佚生连忙缩脚回到安全范围。
祂蜷缩在天台的角落里,颤抖着捂着自己的双眼。
悲哀其一:
一个无辜的人染上了未知的眼疾。
这是倒霉的佚生所遭遇的事情,镜子里的自己不知何时长着一对靶子般的眼睛——那奇怪的瞳上花纹确实只能有“靶子”来形容,就像扔飞镖的靶子,一圈一圈的,由橙白二色分隔开,不影响视力(反而看的稍微清楚了些),什么都不影响。
悲哀其二:
这眼疾没有影响祂的生活,却影响了这个倒霉蛋的一切。
自从发现眼睛变异的一瞬间起,世界都獭犸变了,周围的人不知为何对自己突发十倍热情百倍尊敬千倍的崇拜,仿佛往常一样的自己成了别人眼中的活神仙。
这本身是人求之不得的奇迹,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与那双眼睛有关。
某天佚生分别推开100个俊男美女,120成功人士,120个行业精英,300个狂热粉丝的各种邀请,化妆带着口罩去看医生,但是由于那双美丽的眼睛过于魔性,没人愿意正面诊断它(仿佛是一种亵渎)
在佚生所能查找到的一切资料中没有这种能增强魅力的眼疾的任何信息。
悲哀其三:
认知崩塌。
再次照镜子开始觉得自己俊美超群了。
但佚生是长得什么样他自己还不清楚吗?
自己仿佛在受到什么蛊惑,某种诅咒,总之很不对劲。
半年过去了,佚生的常识被击碎了,像饼干渣子一样,四分五裂,身边的人仿佛都开始不分青红皂白地认可自己,每天要进行几十次上百次指鹿为马的判断,并且有着强大物质佐证:佚生的财富急剧膨胀,少数人开始像疯子一样供奉祂。
祂亲眼见证着由自己的存在而引发的战争,这使得佚生产生了某种天命的思想——祂当了两年的神,在人类之间作为绝对权威,神仙游戏很快就因为祂的一次调查宣告结束了——祂发现人们开始不择手段的争夺祂的欢喜,甚至不惜伪造和平,进步,文明,主要因为真货实在是不好整。
得,老子成了怪物了。
这谁受得了?
“人间的福,爷享受够了……”佚生喃喃着,颤抖,全身各处。
“得做点什么……”
又一次勇敢起身,恰好迎着凉风。
仿佛这一切通通都是被安排好的,亦或者说是……
如同商品贴上了某种超级稀有高级的标签一般。
我是不是其实是个商品?
3个小时前,幔帷花床上,辗转反侧间,祂破天荒地这样问了自己。
祂发现这个问题动用自己的丰富学识竟回答不了。
您可以这样说:现在站在楼顶上轻飘飘地发抖这一位。是一个各方面都被认为很完美的人,也是一个被反思谋杀的人。
即使无助地望向天空,也没有人回答祂。
如果让其他人评价的话,你可以把祂代入您心中理想的任何一个年轻的『异性』。因为祂就是这样的,有幸获得了一张完美的脸,祂熟练地掌握着,在别人面前表现出那个心中最完美的样子,是一想之美的极点,尽管祂不知道这有何意义。
美,却不能欣赏自己的美,明明眼中的自己无比平庸。
一个实际上毫无特点的人在被拱卫在众人中心的地方,曾经就这个问题的因果询问过身边的所有人,但他们给出的答案太单薄了:
“这是您应得的,您有这个资格,正如服侍您的我们一样。”
正如他们单薄的灵魂一样,经不住时间和条件变化的考验。
想想反倒是自己只要往前一步就能进入完全未知的领域,再也不用与那些不可思议的灵魂在一起了。
祂意识到,自己曾数次压制这种可怕的反思,以求避免发生可怕的后果。
最后的办法,把这双眼睛戳瞎。
当然做不到,一般都眼睛尚不忍伤害,更何况这蛊惑人心之眼?
佚生的脚再次踏上边缘,就要向前迈了。
“不要再往前走了,你会飞起来的。”
是掷地有声的呼叫。
一向敏感的祂立刻回头。
是令人心动的白发红瞳少女。
“你知不知道你是不灭的?有那觉悟,你能干好多有意思的事儿,明白?”
声音很亲切。
“我不懂……”
“我懂,我回答你,作为交换,你现在就给我滚过来。”
天已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