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走的匆忙，凌白月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衫，依偎在苏耀的身后，一双眼睛如幼童般纯净，双手紧紧抓住苏耀的衣袖，一副全身心依赖的模样。
这大概才是苏耀想要的模样吧，心墨在心底自嘲。
门前的火势越来越大，“雅居阁”的牌匾在摇摇欲坠许久之后掉在了疯狂的火舌里，激起一阵浓烟滚滚，呛得白月咳嗽了两声。
苏耀连忙将她往前边拉了拉，用眼神询问她如何，白月朝着他感激的笑了笑，低声道：
“我没事的。”
随即又将柔柔的目光转向心墨，劝道：
“小郡主即便不顾及苏公子的声名，但请您也爱惜一下夜府的名声吧，您这样不管不顾的在青楼的肮脏地防火堵人，可也叫夜将军的脸上无光啊！”
一旁的苏耀闻言，微不可察的点了一下头，似乎是对此言深以为然。
心墨心底有冷冷的嘲讽刺痛，讥讽道：
“终究是我在此地堵人丢脸，还是你们二人衣衫不整的从青楼里走出来更加的让人不齿？你也配谈论我夜府的门楣？”
此话说的诛心，巨大的阶级差异和悬殊的身份一直是凌白月心中的痛楚，此时被心墨这样毫不留情的撕扯开，露出掩藏在无数欢颜与脂粉之下的血淋淋的事实，白月痛苦的皱起了眉头，捂着胸口，往后跌去。
苏耀站在美人身后，及时的接住了她要跌倒的身体，不赞同的责怪道：
“白月只是好意，你何苦这样讥讽她？”
心墨看着面前两人的郎情妾意，只是觉得好笑：
“她是好意？那你苏大公子——我夜心墨的未婚夫在我及笄礼的当日与一青楼女子厮混，一夜未归也是好意？”
苏耀被这一顿抢白噎住了喉咙，一时间没有别的话来反驳，但此间种种缘由并不适合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于是他放柔了声音，像彼时一般扯了扯心墨的衣袖，软言哀求道：
“墨儿，莫要在这里闹了，回头我定去府上赔罪，这里的事情我回去解释与你听，好不好？”
当初，两人是青梅竹马，世人眼中的金玉良缘，这样亲昵的举动做起来是这样的自然，但现在苏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让心墨打心底里觉得厌恶和虚伪。
心墨冷冷的从苏耀手中扯回自己的衣袖，语气里不含一丝感情：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明说了吧，你都做出逛青楼的事情了，怎么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放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
苏耀动了动嘴巴：
“墨儿，其实……”
“小郡主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天下男人有谁不逛青楼的，莫说您还未过门呢，即便是过了门的妻子也没有把自家的相公看的这样严的道理。“
凌白月被心墨三番四次的羞辱激怒了，打断了苏耀的话，用激烈的言辞反驳了回去，直言心墨管的太宽，太善妒。
苏耀被说服了，应和道：
“没错，墨儿，世上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我不过是逛了一次青楼，况且我们……我对你的感情始终是不变的，你也不要太在意了！“
“是，世上的男人都可以三妻四妾，世上的丈夫都可以朝三暮四，但我夜心墨的心上人不可以，但你苏耀不可以！”
“苏耀，你的母亲亲口答应的，你苏耀这辈子身边都不会有第二个女人，你可还记得？”
在心墨的责问声一个接着一个向苏耀砸来的时候，苏耀想到的却是另外一张清秀可人的面庞，那个可怜的被赶出府去的侍女。
为什么？自己要在此处受到这种难堪？为什么跟随自己多年的丫头说发卖了就发卖了？
苏耀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积蓄了这么多的不满，望着对面心墨灼灼逼人的眉眼，他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子好陌生，就好像他从来没有认识过真正的夜心墨一般，不满的话对着这样一张陌生的面孔，说出来似乎也变得轻而易举了：
“苏某承蒙小郡主抬爱，处处受小郡主及贵夫人的指点了，连身边的丫头婆子都要郡主大人一一批示！”
苏耀说着，朝着心墨拱了拱手，护着身旁的凌白月，一脸冷漠的向其身后走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使得这里原本乱哄哄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两女一男这里，苏耀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青楼是个销金窟，是个温柔乡，但同时也是个是非之所，每天都上演着捉奸在床的戏码，但是像今天这样闹出火光冲天的事情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心墨这一巴掌把所有人都打懵了，愣怔在原地，不跑了，也不喊了，都不由自主地用手抚摸着自己的一边脸颊，好像这清脆的痛感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
黑夜里，直到红色的身影逐渐融入夜色，直到银亮的刀刃消失在美人的腰间，直到白日的阳光重新撒过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的雅居阁，众人才从昨晚的那一场闹剧中回过神来。
是夜，心墨失魂落魄的回到夜府，首先看到的就是坐在门槛上困得在打盹的青璇小丫头，本该清冷无尘的月光在青璇身上也被赋予了温度，心墨冰寒的内心被注入了一丝温暖。
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小丫头只把眼睛睁开了一秒，呢喃了一句“别动，我在等小姐呢“，便又困得垂下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
心墨宠溺的揉揉了小丫头毛茸茸的小脑袋，小心的将腰间软剑转了个方向，弯下身子，俯身将小丫头抱在了怀里，抬脚向府内走去。
原来，即便府外有多少不堪和虚伪，在这里，家永远有一丝光亮和一个人为你坐在冰凉的门槛上，即便困得认不出你，心里还挂念着你。
一夜过去了，夜府里的小花园里蹲着一个毛茸茸的身影，手里捻着一把干枯的花，眉眼耷拉着，嘴里嘟嘟囔囔着：
“这花怎么枯了？这下小姐要更伤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