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当初怀我的时候,要不是奶奶拦着,就把我打掉了。在那个计划生育的年代,家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我一轮的姐姐,是不能在要第二个孩子的。但也许是男尊女卑的旧思想影响,父母还是想要怀一个男孩。多年后,姐姐告诉我,在生我之前母亲已经打了好几胎。甚至有一次,那时姐姐小学,大娘带母亲去医院,进了一个小房间,坐在雪白的小床上,似乎吃了什么药。就姐姐的描述,母亲的肚子那时已经很大了,现在说来是已经显孕了。姐姐坐在母亲对面的小床上,不知过了几分钟,母亲突然脸煞白,让姐姐叫大娘喊医生来。姐姐说她那时就眼睁睁看着一个头发茂密的婴儿头部从母亲的下体出来,然后就被大娘拉了出去,给年幼的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我看着坐在我面前,已经30岁有两个娃的姐姐,我相信她说的话,以及她对自己因那件事造成的心理阴影。我可以想象,亲眼目睹那场面的可怕,何况还是个年幼的孩子。姐姐对我说话的语气里,不难听出对母亲残忍冷酷行为的责备,以及对父亲在这种事情的缺席的责备。后来,姐姐向我偷偷透露,父亲那时似乎在外面有其他女人,而且整个圈子的人都知道,似乎是个公开的秘密,母亲多少肯定也是听说了的。也许这也是原因之一吧。不过我并不感到奇怪,那时父亲的事业蒸蒸日上,加上那时的风气和他的性格,一切都能说通。或许,母亲想着生一个父亲想要的男孩,父亲就有回心转意的可能吧。确实母亲在家中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不难想到是父亲的命令,但还是对父亲对待母亲的态度行为有着一种怒火。我和姐姐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对父亲如此言听即从,为什么能够容忍父亲的大男子主义。直到后来母亲的自述,和少许的真情流露,我才明白。那是后话了。
说来也奇怪,母亲说怀我的初期去做产检,检查出是个男孩,结果到后期才发现是误诊,原来是个女孩。父母想要将我打掉时,却是那个在我出生前刚刚过世的奶奶,没缘分见一面的奶奶,保住了我的性命。直至今日,母亲也会偶尔提到“把你生出来是个错误”或是“当初就不该生你出来”之类的话。其实,听父母的描述,奶奶也是个传奇人物,信耶稣一生,向善一生。那段最艰难的时期,一大家子全靠奶奶下田捡拾别人家不要的烂菜叶子谷物等养活。我想也许,奶奶最后的使命是护送我的出生吧,即使她自己看不到她那九个孩子里,老幺家的最小孙字辈。
因此,从小我就是人小辈分大,一出生就被比我大的多的人喊“姑姑”。小时候的我总是不知道怎么称呼那些人,明明教的是比我大的叫哥哥姐姐,怎么到我这就变了。母亲纠正我的次数多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似乎有时不那么经常走动的人,她也弄不太清楚如何称呼。其实到现在我也不是很清楚大家族里的许多称呼,过年过节的团圆饭前的招呼实在让人头疼。长辈全靠爸妈提醒,平辈晚辈就一笑了之。大家似乎也都默认了这种简化,可能觉得麻烦的并不止我一个人。有时候一桌吃饭的人根本没认识几个,也能吃完一整顿,似乎是不平常的平常事情,现在说起来却觉得有些好笑。小时候参加婚礼的我就总坐最前面几座,别人问起介绍起来却不免有些尴尬。结婚的两人向着一小孩叫“姑姑”,这场面怕是谁都不太受的住。所以大多时候新人都不会叫我。结果吃了一整顿也不知道吃的是谁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