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吃饱了，你看，我的份量比你多，吃得还比你快呢！”还是成熟稳重的袁立先打破沉默。
“那么烫的面，哪能吃得快呀……更何况，吃东西吃得慢，消化吸收才好的。”
“你说的对，那我慢慢喝完这瓶可乐吧。”
袁立吸一口可乐，然后夸张地叹一口气。几口过后，还打了个嗝。
“讨厌！我还在吃呢……”张小丫皱起了眉头。
“真舒服……”
……
午饭结束后，袁立和张小丫分别骑车回家午睡，没有其它的饭后节目或者浪费时间的事情了。这就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学生应有的自律性。当然，另一方面，他们都明白，中午不睡，下午很累。如此紧张的学习氛围，睡觉就成了奢侈品，错过了该睡的时间，就没有机会追回了。
独处的袁立，还一直在琢磨钱的问题。一个高中生，无缘无故和父母谈买股票，这是很奇怪的事情，袁立心里也清楚，不能贸然行动，而且，自己父母也没什么资本，投资鹅厂又是一个长线行为。一不小心，买入两天发现没什么特别，被父母认为自己不行而卖掉，岂不是半途而废。
几乎整晚的晚自习，袁立都在想这个问题，寻求一个突破口。
有时候，机会，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袁立想到了一个尝试。
……
第二天早上，袁立和往常一样正常上学。只是来到了第二节课——语文课之前，正当老师写板书的时候，他走到语文老师面前，面露难色地低声对语文老师说了几句，然后语文老师点了点头，袁立便走出了教室。
当然，这引来了不少同学的注视，其中也肯定有张小丫同学。
袁立走出校外后，花5分钟时间便步行来到了最近的一个证券交易大厅。
这里大部分是退休老人，有的坐在大屏幕前的长椅上，盯着大屏幕来回滚动的代码和对应的价钱，有的则独自占有一台台式电脑。坐在台式电脑前的人，平均年龄明显要低一点。但袁立在这些人之中显得最为突出，因为他身穿一中校服，与这里格格不入。
但袁立并没有什么不自在，他也找来了一台电脑。虽然是2000年的电脑，用的还是win95系统，但操作界面简单，袁立还是比较轻松地上手。
袁立和别人不同，他打开的是H股的界面，重点关注H股市场。
有几个好奇的老人家也凑过来看看这个年轻人究竟在看些什么。
其实2000年的鹅厂还没上市，正式上市时间是2004年。袁立是希望在这不到四年的时间里，尽量弄到足够多的资本，好在2004年获得更多的鹅厂股票。
装模作样看了一遍H股之后，袁立回到了A股界面。由于袁立年纪轻轻，电脑操作娴熟，所以引来了5，6个中老年人的围观。
袁立完全没有理会身边的人，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袁立点开每只个股，在当时来说，都是龙头大企业，而且是那个年代的朝阳产业，比如房地产、保险、有色化工。
这些企业个股，袁立都打开它们的信息页面，包括经营范围，主营业务占比，股东信息，近5年财务数据等，每只个股都起码有20页内容，上万字要看，但袁立能做到每只个股5分钟之内看完。
袁立身边的那些中老年人一个个越看越好奇。一方面奇怪这年轻人为什么不看K线图，或者说没有细看，另一方面奇怪他看那么多的文字性内容有什么用。但是这些中老年人都应该有一个共同的看法——这孩子的阅读能力很强，虽然有些老人家都抱有怀疑态度，觉得这年轻人只是故弄玄虚而已，但他们实在太有空了，所以也就一直看下去。
“年轻人，你点开的这只个股，我也有买，你觉得它怎样呀？”突然间，一个60来岁的老人家好奇地问袁立。
“喔，老人家你眼光不错，这可是房地产龙头，专攻一线城市精品住宅项目。估计半年后会进入主声浪，而且结合国家经济发展趋势，这波主升浪能持续10年到15年。”袁立分析得头头是道。
“10到15年？黑的，我能赚点买菜钱就很满足喽。”老人家笑呵呵地说道。
周围的其它中老年人也都纷纷议论起来。有的觉得分析得不错，有的却不以为然，原因是袁立的判断太遥远，他们喜欢对于明天或者一两个星期的短线预测。
这也符合大部分散户的思维模式。而且A股发展历史并不长，还不成熟，在这不成熟的市场中，人们更愿意相信这里是个赌场，而且另一方面，大多数人都觉得自己是有能力赌赢的。
袁立没有理会其他人，继续刚才的动作，一下子就过了一个多小时。
“差不多了……”袁立放下鼠标键盘，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一些老人家看着他离开证券大厅，其实内心很想挽留他多问几句，奈何袁立动作太干脆利落。老人家都没反应过来，袁立已经消失不见了。
回到学校，刚好是最后一节课。这个上午，袁立其实只是少上了语文和体育课，并没有什么影响。
袁立一回到座位，张小丫立刻转过头来塞了张纸条给他。
张小丫紧张袁立，但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一个黄脸婆一样对丈夫问长问短，这很容易让其它同学拿来做八卦新闻。
“放学后，车棚等”
袁立看了两秒，便重新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裤兜里。
下课后，张小丫迅速单肩背起书包往课室外走去。
“啫啫啫……装吧你们，张小丫同学怕不是到老地方等你不成？”袁立的同桌李岩一手搭在袁立肩上，一脸坏笑对袁立说道。
李岩是袁立的兄弟，性格外向，经常和袁立一起打篮球和连线即时战略游戏。
袁立清晰记得，他俩的友情一直延续了几十年。大学虽然不同学校，但在同一个城市，而且大学期间已经有一些项目合作，也自然地延伸到毕业后……
“去你的，怎么比婆娘还八卦呀！”袁立甩下这句话后，便头也不回跟了出教室。
烈日当空，张小丫选择在车棚等，起码还有个遮阳的地方。
“你……早上怎么突然不见了？”张小丫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语气来问这个问题。
“应该是早餐吃到了脏东西吧，闹肚子了，上了厕所，又去医务处休息观察了一个小时，现在没事了。”袁立语气平淡地描述到。
“噢，那小事情啦……要不，我们去吃点粥？清淡点。”
“可以啊，不过再来碟肠粉才行，不然下午会饿……”
两人边说边从学校后门往外走，走到拐角处的时候，突然一辆奔驰轿车靠近他俩停了过来。
那个年代，大奔是稀罕之物，已经相当于现在的劳斯莱斯级别了。
只见车窗缓缓降下，一把浑厚的声音把袁立喊住了。
“袁立同学，赏脸吃个饭不？”
因为是指名道姓，袁立站住看向喊住他的人。只见坐在大奔后排的是一名戴着墨镜，头发往后梳的中年男人。
“叔叔，你认识我……喔不对……我认识你吗？”
“你我只有一面之缘……看得出你现在不方便呀，这样吧，这是我的名片，今晚我订了香格里拉西餐厅的一个包间，我6点钟会在那里等你，你不来也没问题的，我们来日方长。好了，不打扰你们了，再见。”中年男人一番话之后，还特意停顿了3秒，才慢慢升起车窗，再结合他这番话，可见他的心思细腻。
袁立看了一眼手上的名片——日升集团董事长……李冬升……
“这个集团，总部在珠海的呀！”张小丫有点诧异。
“这你也知道？”
“你们男生当然不知道啦，它旗下的护肤品公司，代理的护肤品在女性群体中很知名的。”
“对，知名到你们连母公司都这么清楚……嗯……”
“你……真的不认识他吗？”
“真的呀，他不也说了吗？和我只是一面之缘，我连这一面在哪见的都不知道呢！”
其实袁立大概知道应该是因为自己早上在证券交易大厅的表现被留意到了，但袁立不能完全确定，因为太快了，而且袁立确定今天早上围在自己身边的人里，并没有这号人。
“那你今晚赴约吗？晚上我们还有晚自习呢。”
“你说他是大集团的老板，那……蹭他一顿饭也好呀，快点吃饱，早点回来就是了。而且，看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也好，董事长亲自开大奔来学校找我，我自己都搞不清状况了，呵呵。”
“亏你还笑得出……不过，他的确是大老板，应该对你没恶意的。”
“好了，不要说他了……我们不是要去吃粥吗？哎哟，饿死我了，看来要改吃饭才行。”
“嘿，你个大饭桶……”
……
日升集团……董事长……袁立心里反复默念着这两个关键词。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经过一天的脑力劳动，神经紧绷，来一次酣畅淋漓的体育锻炼，挥洒汗水是最好不过的了。
17岁的年轻人，个个身材健硕，运动量大，消化力强，也很少杂七杂八的甜食或者油炸食品，很少有人长成胖子。
所以无论是足球场还是篮球场，甚至是排球场，都洋溢着青春活力，是一道道美丽的风景。
“好你个袁立……今天投篮怎么这么准……”李岩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疑惑地问道。
“平时让着你们而已……”袁立露出谜之自信微笑。
不运动不知道，袁立回到20年前的身体里，感觉真好，每一个关节，每一个细胞都能轻松驾驭。跑两三公里都不觉得累，肌肉不轻易酸痛，这样的体会，难以形容。
简单洗了个冷水澡后，袁立便骑车前往香格里拉西餐厅。其实不远，也是5分钟车程。2000年的三线城市，商业区就那么一小块地方，要是开车绕一圈，也不用半个小时。
袁立心里清楚，现在他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一个机会，既然机会到来，也就无需扭扭捏捏，大方应对便是，况且，假如对方并不认为自己有价值，自然也不会对自己给予厚望。
“您是袁立同学吧？”袁立刚到香格里拉西餐厅门口，一名中年男子便上前询问道。
“是的，我是袁立。”袁立知道应该是李冬升的安排。
“董事长交代，要帮您安放好您的自行车，来，请进。”刚说完，这位中年男子便接过袁立的自行车，袁立也不客气，干脆利落地把自行车交到中年男子手上。
那个年代，自行车还是个好东西，所以，有很多社会不良分子会打自行车的主意。几乎每个中学生都经历过自行车被盗的不愉快经历。
6点对于西餐厅来说，时间还早，餐厅内只有两三张桌子有人。
那个年代，三线城市的西餐厅，客流量一般，大多数劳动者还是比较勤俭节约，每天在家里做饭，只有过年或者长辈生日才会下馆子，多数还是选择中餐厅，所以西餐厅就更少人光顾了。
“年轻人，您很准时，请坐。”李冬升亲切而不失稳重的声音，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
“李先生您好，让您久等了。”袁立边说边坐了下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找到你吗？”
“愿闻其详。”
“你不像一个高中生。”
姜还是老的辣，这位李冬升，能发展壮大一整个集团，的确有他的过人之处。
“李先生，此话……怎解？”
“一半是观察分析得到的结论，另一半……算是我的直觉吧。你早上在电脑上操作的内容，一方面和你高中生的身份不符，另一方面，也和目前大多数人对于二级市场的认知不符。更简单一点，你给我的感觉，是那种熟悉市场规律，真正懂得何为价值投资的极少数的人之一，而通常这样的人，起码要有深厚的阅历、金融知识和经验。所以，我说你不像一个高中生。”
“李先生，你对我的这个评价……总体上来说是对的，但是，有些事情，我自己都还没弄明白，所以，我也很难跟你解释清楚。不过，既然李先生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对我有这么深入的了解，那我也开门见山了。李先生，我想问问你，你建立起自己的商业帝国，初衷是什么？”
李冬升把身体往后仰，顺着椅子放松了身体。
袁立的这个问题，让双方都沉默了两分钟，西餐厅里的音乐此时变得明显。但这悠扬的乐声丝毫没有走进两人的耳朵里。
生于50年代的李冬升，是经历过饥饿等各种物质匮乏的社会状态的。他深知国家能走出独立自主的道路并不容易，前辈们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社会发展和进步，自己这一代人责无旁贷。
十几岁的李冬升做小买卖有了起色，渐渐地闯出了名堂，也发展壮大到全国知名。同时他也越感自己责任重大，让大家生活变好的路只是刚开始而已。
让大家生活变好……这难道不是李冬升的初衷吗？
随着年龄和阅历增长，李冬升对这个问题的理解也变得越来越深刻。有些问题，普通老百姓是意识不到的，他们有着自己的小确幸，他们的平凡和快乐是多么的简单和纯粹。
但是李冬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高处不胜寒，这种孤独，没人能懂，即便是枕边人或者最得力的助手。
“在我看到大家都吃不饱，穿不暖，而且前路茫茫的时候，我只想着，要是大家都能吃饱，穿暖，就很好了……”
李冬升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水，继续说道。
“这其实是很自然的想法，事实上，改变我们村，甚至惠及更多老百姓的责任，也的确落在了我身上。这应该就是我们常说的，时势造英雄吧。”
“经过十几年的奋斗，大家的改变也让我很欣慰，这本是值得高兴的变化。只是，最近十年，我的企业发展壮大到一定程度，我要面对的也就更多了，能看到普通老百姓看不到的世界，真的是五味杂陈。这世界远比我想象的复杂，在外人看来，我是那种能够呼风唤雨的大企业家。但他们没有人能明白我的感受。即便有人能明白，也改变不了什么。可以这么说，在历史前进的车轮中，我们都是渺小的存在，企业家和普通老百姓都一样，谁都改变不了什么。”
“小兄弟，你明白我说的话不？”
“如果我说，我是明白的，你会感到惊讶吗？”
“呵呵，有点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