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得黎长老这边,黎长老已收拾了一桌子菜,摆好了碗筷,笑盈盈将他二人迎进院子。
此时夜方启,透过小窗,天边余晖尚有,院中寒梅开得正艳,清风徐过,竹声飒飒,宁静得如世外桃源,采薇不禁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沉静安详,以及温暖。
黎长老的手艺很不错,菜肴十分可口,采薇吃得兴起。黎长老见她吃得香,也十分的高兴。
饭菜吃得差不多了,酒也饮了几杯了。黎长老笑盈盈问道:“采薇啊,此前你们就一直说成婚成婚的,后来事情多,耽误了。如今虽说外扰未定,但是想来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够解决的,要不你们乘此时还有几日安定日子时将亲结了?”
采薇懵了,这么急?
“你不愿意吗?”见她迟疑,黎华十分苦涩,连声音和神情都变了。
“我只是觉得很突然。”采薇见他这样,心里很难受,忙伸出手拉住他手臂,告诉他,并非他想的那样。
“好!好!好!”黎长老哈哈笑了起来,这块心病也终于有着落了,就算现在去死,他也了无遗憾了。
黎华送采薇回去时,却仍忍不住故作狡黠问道:“真的没关系吗?你不怕你恢复记忆后后悔吗?”
“后悔?”采薇慌了,“难道我此前不是要嫁给你?”
“都说人心隔肚皮,我哪里能猜到你到底怎么想的呢?或许,一直以来你就是个完完全全的骗子,糊弄着我玩呢?”黎华开玩笑道。
不知怎的,他虽是开玩笑,采薇却觉得他并非开玩笑,寒瘆得慌,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她没有回答,而是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她的心很痛,很痛很痛,却并不是他怀疑她,而是……
愧疚?……她真的是个这么坏的人?……
黎华愣了下,知道自己失态,忙整理了情绪,追上她,拉着她衣袖道:“怎么,生气了?我只是开玩笑的。”
“没有,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也许,我以前确实就是骗你的,若不是很坏,我怎会自封修为,自封记忆呢?”
黎华万万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十分懊悔,忍不住抱了她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你一直都是个坚强而努力的女孩,我们自小便是一样的人,这世上没有谁比你更了解我,也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你失忆了,我不该捉弄你。”
采薇的泪水不知怎么就这么一滴接着一滴淌了下来,等她发现的时候,面上已是一层水珠。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现在呢,你真的想好与我成婚了吗?”黎华心中很痛,他怎么也料不到,堂堂风神,竟然会做出那等事情来!他无法想象,那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一向坚强的她,会做出这般决绝的事情来!
所以,他们必须尽快成亲,在风神不留意间将事情做定,那之后,只要还有一丝廉耻之心,他也该放过她了吧?
采薇暗暗将泪水擦干,虽莫名其妙,却也不准备展示给人看。只一开口,不免带着些鼻声,喉咙稍哑:“为什么不?能嫁给你,我方觉此生无憾。”
听他这么说,黎华心神早飞扬起来了,一扫了沉郁压迫的重重忧心,憧憬道:“待这次大劫过了,这里的事就丢给你师兄。我们俩便出去逛逛,一年两年,八年十年,觉得累了,想休息了便回来住一阵子。住得慌了,便再去逛逛。不管怎的,看遍这山山水水,吃遍那形形色色。风土人情、衣物饰物,古籍民谣……哎呀,可去研究的还真多,你说我们从哪开始呀?”
采薇听他这般说,思绪亦飞,认真回道:“我很喜欢花,很喜欢很喜欢,我要看遍各色家花野花!”
“好,那我们就从有着花城之称的巳城开始!”
眨眼间,夜已经很黑了,黎华和采薇仍说得兴致昂扬,连地图都拿出来了。待冷烨派人来请黎华时,二人这才发现竟已很晚了。
料着温菱应当睡了,黎华将采薇送去幽寒宫她自己房内。这才匆匆朝清辉大殿过去,冷烨在一堆的简报中看见他来,讪讪道:“事情实在太多了。这里是宗门弟子选的藏匿之地,各有优劣,你看看,去哪儿好些?”
黎华一边看着,一边将自己与采薇五日后成亲的事情告知。冷烨痛快答应道:“好啊!我来筹备,就算不睡觉,我也给你们把这件事办好!”
虽然睡得晚,但是第二日寅时初刻,采薇还是醒了,外面天还很黑。睡不着,便穿衣起来了,在幽寒宫转了圈,见没什么好看的,便出了幽寒宫,在外面随意走了走,发现了一个看日出的好地方。
此时天光熹微,寒霜极薄,天地以蓝绿为基调,渲染出一副十分美丽的图画。看着脚底下万丈深渊,不知怎的,采薇竟生出一种往下跳的念头来。这吓了她一大跳,忙急急朝后退去,再不敢久留,害怕自己一个不留神,真的跳下去了。
凭借印象,采薇摸到了路找到了温菱。温菱见她来,先就呸了她一口:“无信小人!”
采薇只好好言相哄,好在她也不是真生气了。温长老在房内静修,两人没什么事,采薇见院子里繁花盛开,很是喜欢,温菱便拿着剪子剪了许多下来,教采薇插花、制作胭脂,两人倒是玩得开心。
温菱不由抱怨道:“叫你来清辉,你偏去什么暗影!”
采薇不明白她此话是什么意思,本能地回避过去的所有事情,也不深究,只笑笑。
二人才制了盒胭脂,采薇正听温菱教她怎么使,便见院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少年。少年每一步都走得很犹豫,待终于走到二人面前时,颇踟蹰了会才开口道:“姐姐,我来了。”
采薇看了看温菱,温菱这才反应过来,为她解释道:“不是我弟弟,你弟弟。”
又向那少年解释道:“她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采薇听闻是自己弟弟,十分高兴,让他坐在旁边的小石凳上,关切问道:“今日怎么得空来?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
“我奉风使之命前来清辉传达北冥号令,也是顺便来看看你。吃不吃,都没什么关系的。”司徒信端直着身子答道。
采薇呵呵笑应,一时竟不知还可以说点什么。沉默了片刻,司徒信又开口道:“那日并不是我不想认你,也不是想要杀你。你虽是我唯一的亲人,可是,为了人界,我不得不如此,你能够原谅我吗?”
采薇完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但见他讲得这般郑重,小小年纪神情却那般沉郁,很是心痛,自是满口劝慰道:“没关系,你是我弟弟,我怎么会和你生气呢?”
“唯一”如刺一样扎着她的心,但她没有问,她不敢。过去的所有事,只有提到“黎华“她是欢喜的,其余的,她都不愿意想起,不愿意提及,只想在这忘记中迷糊着。
温菱和采薇二人一起做了午饭,几人吃了,采薇便带着司徒信在清辉宗内随意逛逛。
黎华昨夜一夜未睡,与冷烨商量到天明,终于选出了几个合适的地方来,今日一早,二人又分头实地去考察了,待到中午,汇总了所得信息,方将这件大事给定了下来。此后修建构图,人员安排,宗门重要物件转移便都可以着手了。
才喘了口气,却听得北冥令:召所有修道仙门出手相助附近民众,尽可能保住百姓。黎华一开始便认为应当如此,只是此前众长老已决定封闭宗门以求自存,他自是不好立马更改,只能徐徐图之。
如今北冥令一下,众修道仙门必须听从,倒是省了他再费计较。想来,端木藜这两日终于醒过来了。
不过,也许是风无涯终于回来了。想到这种可能,黎华心头一紧,不由问向冷烨:“北冥过来的使者呢?”
“司徒信,他去找师妹去了。”冷烨倒是没放在心上。
黎华听罢,哪里还坐得住?司徒信乃端木藜关门弟子,一直都被当作北冥宗宗主继承人培养,不过传个口信,怎需他亲自来?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他站起来便要出门去找采薇,可到了门口,却又折了回来,重新坐了下来。司徒信是采薇的弟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若他真是为撮合他姐姐和风无涯而来,他又能做什么呢?撕破了脸,伤的还是她。
况且,他若不信她,这世上还有谁可以一信?
这时,有清辉弟子给他俩端上饭菜来,他也没多说,端饭便吃起来。
冷烨见了也没多想,二人一边吃着,一边谈些宗门防务,以及如何帮助收留附近民众的事。
直捱到夜幕降临,听得司徒信离开了,黎华这才来找采薇。采薇却因白天玩累了,早早睡了。他只好回清辉大殿继续值守。
寅时初刻按照往常习惯修炼了会,见暂时无事,闭眼假寐了一会,待醒来时,天已大亮了。稍稍洗漱了下,忙去找采薇,却听说司徒信已带着采薇离开清辉内宗,去山下玩去了。
他心中十分不安,成亲之事宜早不宜迟,绝不能横生波折。可看目今情况,只怕风无涯是来了的。
他没有再犹豫,当即派人去调查司徒信昨晚歇在哪里,这次来清辉宗是否有人相随,这两日见了哪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