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白城跟着莫然来到柜台后的房间，里面的空间不大，只放着桌椅与一张木床。
桌上放有发黄的账本与茶壶，床上只留有一张毛皮毯子，一把闪烁着寒光的银环大刀就挂在床前，刀面如镜，反射出房间的模样。
莫然将椅子拖到中央，端着茶杯往那儿一坐，让本就狭小的房间更显拥挤。
他上下打量着洛白城，语气略带讽刺道：“还以为有多好看，也不过如此，比我女儿差远了。”
为什么要跟你女儿比……莫灵汐到底给你说了啥？
洛白城有些无语，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连连点头道：
“是是。”
莫然提起茶壶，将手里的茶杯满上，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洛白城微微一愣，都活了几万年了，这种事谁还记得清，但在装嫩这点自己还是擅长的，就随便报个年龄吧。
洛白城面不改色心不跳，故意压低嗓音说道：“二十三。”
莫然的手掌摩挲着胡子拉碴的下巴，啧啧有声，摇头道：“不像。”
洛白城略微一思索，自己现在这样子总不可能是显老，那就继续往下压。
“十八！”
再不行就减个十，直接压回幼儿期。
莫然手指敲击着茶杯，心不在焉地问道：“没啥病吧？”
“没有。”
莫然抿了口茶，点了点头，说道：“合格，明天就开始工作吧。”
“哦……啊？”
洛白城一时还未反应过来，这才问个年龄、身体状况就合格了？
亲属，来历，特长之类的还啥都没问呢。
仿佛知晓了他的疑虑，莫然笑道：“我不了解你是怎样一个人，你也不会对我说实话，但我相信女儿的眼光。”
洛白城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应。
这话倒是实话，毕竟一些特殊体质的人在某方面的直觉也很准，“钟灵体”正好也是其中之一，这点莫灵汐也证明过。
但直觉归直觉，脑子总不能长来不用啊，又不是人肉测谎仪，多问出点信息又不是什么坏事。
白编了一晚上理由！
洛白城暗叹一声，回想起与莫灵汐相遇时好像也是这样，一番对话过后就直接招工了。
莫然放下茶杯，说道：“我们这提供三餐与住宿，工资日结，只要好好干，待遇是少不了的。”
说完以后，他深吸一口气，结实的双臂用力一挤，浑身的肌肉骤然隆起。
莫然目光带着一丝威胁道：“不过也劝你别打什么歪主意，否则怕是很难走出这座城。”
洛白城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惧，抖抖索索地站直身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是！”
当然，这都是装的，毕竟普通人再强也就那样。
眼看威慑得到了满意的结果，莫然放松了下来，他从抽屉里掏出一张纸，说道：
“明天之前把这个记一下，等会你也可以看看他们是怎么工作的。”
“哦。”
洛白城接过那张纸，从第一行看起。
“早上起来先整理仪容仪表，随后开始擦桌摆凳，等待客人到来。”
“当客人迈入大门以后便要安排座位，端茶送水，记住他们点了些什么，尽量按照顺序先后上菜。”
“早饭过后，就开始抹桌扫地、洗碗烫杯，为中午做准备。”
“下午把锅碗瓢盆等东西拿到院子里晒一晒，大厅里会有一帮人喝茶聊天，他们偶尔也会磕花生、瓜子之类的，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打扫干净。”
“之后还要确认库存，看看有什么缺的东西，要尽快采购（记得报账），就这样一直到晚上，再重复之前的流程。”
“注：用餐时间视忙碌情况而定。”
洛白城一条条看完，上面的要求倒是挺多，不过流程也相当简单明了，只要分工得当，应该会很轻松。
…………
洛白城走出房间，店内的客人已经开始散去，几个小二无所事事地站在门口聊天，时不时打量一下他这个新员工。
莫灵汐就坐在柜台前，她那身淡雅的青裙换为了朴素长衣，满头秀发也用头巾包裹住，有种与年龄不符的干练。
莫灵汐回过头来，清澈的眸子看着洛白城，问道：“怎么样？”
洛白城扬了扬手上那张纸，说道：“自然是答应了。”
莫然也从屋内走出，他摸了摸莫灵汐的脑袋，安排道：“等会带他去房间，顺便给他拿套衣服。”
“嗯。”
莫灵汐点点头，将头巾摘下，说道：“那我先去拿衣服了。”
语罢，莫灵汐朝后院走去，柜台再次陷入了安静。
洛白城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开口道：“工资日结的话，我能从今天开始干活吗？”
他没有在这里长久待下去的想法，老实说，如果确认无法收莫灵汐为徒，那他在近日内便会离开，为此得需要一笔钱。
毕竟就这样待在一位“钟灵体”身边，无疑是在炸弹旁边安家。
莫然壮硕的身躯挤进了摇椅，懒洋洋地说道：“可以是可以，但如果犯错的话可是会扣工资的。”
“没问题。”
洛白城干脆的答应道，反正他现在一分钱也没有，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
“不过马上就要中午了，你能跟得上节奏吗？”
“看着吧。”
洛白城淡淡道，再难又能有多难，比成为帝尊还难？
…………
两天后，洛白城艰难地爬上二楼，推开倒数第二间房门，犹如一滩烂泥般走了进去。
他瘫倒在床上，长长地吐出口气，却难以入眠。
蚊虫在屋内飞舞，不断撞击着窗户，洛白城疲惫道：
“我不想努力了……”
大概是因为莫然那骇人的体魄，导致这条街没人敢和他抢生意，店内天天人满为患，人手根本不够用。
日子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充实到自己都快忘了收徒这件事。
因为他才知道，莫灵汐这个丫头居然是负责厨房的，每天除了吃饭时间外基本看不到人。
而自己所面对的，就只有色香味俱全却不属于自己的饭菜，和那一个个单调不变的白盘子。
想到这儿，洛白城用力地揉着脸，悲怆道：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今天又被人骂了，因为汤汁撒到了对方鞋上，那人差点要拔刀动手，还是老板出面解决的。
洛白城感觉有些咽不下这口气，自己堂堂一代帝尊，从来都是受人伺候的主，又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不过为了莫然兜里那几枚微不足道的粪土，这口恶气他还是咽下去了。
如今的生活和过去的落差实在太大，导致洛白城每天晚上以泪洗面，不断给自己洗脑……
“很幸运啦，起码还活着，像那个窦泯秋，心高气傲又拉不下脸皮，搞不好这会都已经仙逝了。”
“自己只需要付出点体力便能保证三餐，还有免费的住处，日子已经过得相当滋润啦，就别想东想西了，快睡吧。”
洛白城在自我催眠完毕后，感觉内心平静了下来，他起身吹熄了蜡烛，闭上双眼，房间再次陷入宁静。
也就在这时，洛白城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窦泯秋那张冷冰冰的脸。
要是被她看见自己现在的境遇，他都能想到窦泯秋会说些什么……
“你在牢里不也一样能过这样的日子，与其整天混吃等死，还不如下来陪我。”
想到这儿洛白城不由得悲从中来，用被子捂住脑袋。
“别骂了，呜呜呜……”
在不成语调的低声呜咽中，又是无言的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