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有如远雷的咆哮声中包含的不是示威也不是呐喊，而是痛苦的悲鸣。声音甚至抵达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的原肠动物似乎都吓了一跳，一起停止动作转头看往咆哮的方向。过不了多久，战场上的声音就此消失。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夜斗也看向同一个方向，发现小山一般巨大的轮廓痛苦的扭动身躯，那家伙很明显是其他怪物的几十倍大。
夜斗直觉认定那就是毕宿五。
巨大的原肠动物开始移动，爬在地上的毛虫型原肠动物移动，天上飞的虫型与鸟型也靠在巨大原肠动物的周围，用自己的身体当盾逐渐后退。
由于飞行原肠动物有如大批蚊子围绕守护，所有原肠动物终于从战场上消失，只有活人和死人留在原地。
“得救了……吗？”
一旁的娇小促进者念念有词，声音在夜斗耳朵深处回荡许久。
夜斗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握着剑变得虚幻起来的手沉默。
*
翌日，东京地区下起“黑雨”。
突然降下的冷雨让气温直接从酷热炎炎的七月变成了只有15度。
夜斗抬头仰望铁灰色的天空。
昨天，巨石碑倒塌了。
影响的严重程度，从一夜过后的今天来看更加明显。
晨间新闻报导，巨石碑倒塌时，扬起的大量灰尘飞上天空，甚至到达平流层，形成厚厚的云。太阳因此被遮住，东京地区大约会有三天不见天日。
如今淋湿夜斗的“黑雨”，应该就是巨石碑倒塌时卷起的沙尘与巨石碑灰溶解在雨中降下造成的。
尽管政府表示其中没有有害物质，但是真相令人怀疑。至少没人会想喝雨水。
更严重的是之后的三天，太阳光不会抵达地面。
毕竟民警军团昨晚才跨过地狱，沉郁的败战气氛四处蔓延。如果天气能够放晴，脑内物质血清素的分泌作用会让人心情好一点……
鞋底的泥土泥泞不堪，更让人感到不舒服。
夜斗抬头环视四周。
依旧是开阔的大平原，促进者各自散开。这一带已经变成瓦砾山，地表也被掀起，忠实呈现原肠动物与自卫队的激烈战斗过程。
如今夜斗走过的地方，是自卫队步兵师团先前布阵的场所。
夜斗的腋下挟着几个空的尸袋。
今早把存活的促进者聚集起来，以搜寻生还者与救难为名义，踏入自卫队的阵地遗址。
不过大家都发现这是为了隐蔽真正目的所发表的名义任务。
他们前往的自卫队设施早已全毁，自卫官也几乎都处于没救的状态倒在地上。
在身为后卫的民警军团遭遇毕宿五的军队袭击时，就已经领悟原本担任前锋的自卫队命运，不过直接看到还是大感震惊。果然他们很快就被毕宿五全灭。
原肠动物跟人类之间既没有战争协定也没有俘虏这回事，只要一旦开战，必然会演变为歼灭战。
因此几乎没什么需要救助的伤患。至于那些不在这里的人，当他们已经变成原肠动物比较妥当。
看来真正目的，应该是在尸体腐败并且蔓延严重的传染病之前加以回收，接着送到遗族家中。
战车被切成两半。从锐利的剖面判断，预测这是被“光之枪”割裂的。还有些战斗机具则是落入陷没的洞穴动弹不得。大略环视周遭，其他还有自走炮与飞弹发射器也落入同样的凄惨下场。
这恐怕是鼹鼠原肠动物所为吧。
它们挖掘坑道到主力兵器正下方，掀开泥土制造空洞之后突破，引发地层下陷。
无论战车的履带多能跋山涉水，也不可能从垂直的深穴逃脱。
这时远处传来啪哒啪哒仿佛撕裂空气的声响，夜斗不禁抬起头。
这个声音他有印象，是直升机的螺旋桨。
原本和豆子一样大的直升机徐徐在视野里越来越大。夜斗看到直升机机身旁印有新闻媒体的标志，其余民警也停下手边工作抬头。
直升机发出让人想捣住耳朵的轰隆噪音从夜斗头顶上方通过。因为雨声与螺旋桨的干扰所以听不清楚，不过可以看见记者打开滑门正在叫嚷什么。
所谓人类这种生物，比起看见他人英雄行径的新闻，更喜欢看别人失败并加以嘲笑。
“砰！！”
耳边突然传来几乎接近爆炸的轰隆声响，夜斗望向一旁，有一个人指着头顶上方的麦格农手枪枪口冒出白烟。
隐约听见直升机上的记者传出惨叫。看来是打中机体了，直升机立刻急转弯逃跑。
“SHIT——！电影里不是可以用手枪打爆直升机吗？根本没那么简单！”
“你想把直升机打爆啊！”
待在他周围的人打趣的说道，他的嘴角也自然浮现笑容。
周围正在作业的其余民警也痛快大笑或是发出欢呼声，音量逐渐大了起来。
夜斗发现原先存在战场上的凝重空气瞬间就被赶走，他抱着不可思议的感想，望向这个名叫片桐玉树的促进者。
*
全体促进者花费半天救援的生还者合计六十八人。
考虑到自卫队的步兵师团编制为超过七千人的大部队，生还率大约只有百分之一，可是说是低到绝望。
伤患立刻被后送到医务组，其他因为太过惧怕原肠动物而丧失战意、痛哭流涕的人也视为无法承受之后的战斗，因此做了相同的处置。
不久之后“黑雨”停了，由于天色变暗搜索活动也宣布结束，精疲力竭的众人，返回距离战场平原不远的城镇。
这座位于外围区的城镇已经废弃十年，草木丛生荒凉无比，就连屋檐都长满杂草，受到原肠动物病毒影响巨大化的植物，根部甚至吞没整栋房屋。
遭原肠动物袭击失去据点的民警军团，就这么接收这区的建筑物，基本上外围区的建筑物都没人居住，房屋从失去暖气的瞬间起，就不停受到大自然热胀冷缩的影响，劣化现象非常明显。
政府方面也不鼓励住进不知何时会倒塌的外围区建筑物，不过大家都讨厌从今早开始下的“黑雨”，不想让皮肤直接接触，所以没人抗拒暂时栖身在这里。
城镇里有大小不一的建筑，然而实际可以居住，具备遮风避雨防止体温降低这种最底限机能的，只占全部的大约十分之一。
探向玻璃窗破碎的便利商店，没想到货架之间竟然睡了一头野生山羊，让夜斗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途中经过的公园里，萧瑟的风吹过弃置的三轮车与被压扁的足球。赤红铁锈满布，朽坏的招牌文字因为污损剥落无法辨别。
这里被划为原肠动物警戒区居民开始避难，整体街景不经意地留下人类生活的气息，一切事物都从十年前的那天起暂停。
夜斗走向位于城镇内部的某所中学，邻近的体育馆透出些许照明。
记得木更是在那里工作——如此心想的夜斗打开发出剌耳摩擦声的紧急出口大门。
被墙壁吸收的噪音顿时传来，包括人们的呻吟、啜泣，以及其他意义不明的叫声，各种声响彼此交杂，还要加入拖鞋走路的脚步声。
体育馆里简直就像是野战医院。
负伤的民警与自卫官躺在床或是棉被上，没有分配到的人就睡在榻榻米或草席上，当中身着白袍的志愿医师与护士匆忙地到处走动。室内吵到如果不大声说话就听不清楚隔壁声音的地步，充斥整座体育馆的药味更是使人头皮发麻。
由于这里缺乏电力，四处都以提灯、蜡烛，或是连接发电机的电灯光线代替照明，室内整体显得很昏暗，飘散难以言喻的气氛。
“——哎呀，夜斗这么快就回来了?”
夜斗回过头，是端着一盆热水的木更，她的头上戴着护士帽。
“我很快就可以换班了，你稍等一下吧。”
夜斗环顾周围的忙乱空间，再度把视线移回木更身上。
“话说夜斗，你见过堇医生了吗？”
“医生她也过来这里了？”
就在这时，夜斗的肩膀突然被重物压住，后头有人靠上来。肌肤冰冷有如死人，对方的嘴唇还贴近自己的耳朵。
“晚安，夜斗同学。真是个偷快的夜晚。”
“对你来说想必是个愉快的夜晚吧。”
夜斗回头望去，在一头胡乱放下的长发之间，出现一对因为开心而闪闪发亮的双眸。
“嗨。因为没事做所以离开地下室。偶尔出来外头也不错。”
那个拖着一袭白袍的法医——室户董，轻轻举手打招呼。
“人类是用理性思考，却会凭藉感情行动，我这么说夜斗同学能明白嘛？我也是如此。好了，你们可以不用再帮忙了，回去休息吧。”
“堇医生呢？”
木更感到不可思议的发问，堇把双手插入白袍口袋微笑开口。
“我要在这里过夜。我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做。这里很意外地还不错。刚刚好的昏暗光线就与烛光之夜的气氛一样，加上周围又有伤患发出的呻吟，让人感觉置身僵尸片里。托这点的福，今晚应该可以作精彩的美梦。”
在体育馆外等了一阵子，木更终于出来，走在雨后潮湿的夜路上，沿着缇娜发送的GPS讯号光点，前往苍郁树林里伫立一栋废墟。
“是这里吗，夜斗？”
“嗯。”
“真讨厌，感觉不是很好。”
关于木更的意见，夜斗歪了歪头看向似乎害怕的木更，打开手电筒照亮那栋有如鬼屋的白木建物。
建筑物被植物藤蔓缠绕，可能是也兼具运动设施，里头似乎有游泳池跟网球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