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住地道口的千斤重物,于剑圣程思远看来岂会是障碍,苦在地道外更有士兵坚守。若地下有人去顶那地道翻子,势必被士兵捅成筛子。故而地下众人一时不能杀将上来。
程思远闻说自己孩儿也来营救他了,心中不禁凄苦万分。他自红枫别了母子二人,已经二十多年不曾相见,如今料知自己孩儿三十多岁了,只怕已经长得比自己还老,真若见了哪里好相认。“他如何习得一身本事呢?”程思远好生做怪。
所谓人到紧急主义多,他身为一代剑圣,见识自是不凡,如今听闻严钊来了这里,念子之心如同泉涌,乃想出了一计。程思远看着恨水道:“朝廷欲除你师父符一龙久已,但一来仰仗他对付你师公,二来深知符一龙有一个替身,恐杀错了人被他察觉。今日既然我等被困地下,你可诈称制住了我,赚开地道门去。”
恨水道:“既如此,需告之我师父是假。”
程思远道:“假符一龙如何能制住我?你便不告诉他,真假由他们去猜。他们捉摸不定,必然不敢胡来。”
商量既定。假符一龙道,我这便去赚门,乃到地道口,用枪支开门来,道:“贼寇已然被我制服,你们可打开地道。”
他话音未落,只见地面上一排排长枪抵了过来,果然恐他强行开门而出。假符一龙无处可避,只好退入地道,骂道:“如何这般对待老夫?”
左千秋也愤慨异常,喝凛冬道:“你安敢如此?既然程思远被制服,放我师叔出来便了。”
凛冬微微一笑道:“既然地道里的符一龙是假,他如何敌得过剑圣?恐怕你师门几个反被他们劫持了,要赚开地道门。你且好好想想,如若程思远被制服了,符一龙如何亲自来开门?必然令你师妹来开地道。”左千秋思之有理,却又犟道:“我师父万事亲力亲为,哪里是你们官老爷一般。”
凛冬道:“不要相闹,堡外蒙面贼正攻打得紧,如若现在当断不断,等他攻入堡来,救得程思远,你我哪里敌得过他俩。”
左千秋道:“你待要如何?”
“如何?为今只计只好丢卒保车,我们先灌下水去,淹他千荤八素,等他们半死不活了,我们再捞将上来,只要淹的时间不长,御医自会抢救。”
“你哪里带御医来了?”左千秋道,“淹的需不是你妻儿老小,你只管不顾良心。”
凛冬怒道:“我们锦衣卫为了国家杀死的人何止上万,死去的兄弟也以千计,怎么到了前辈这里,就要顾惜同门之情?”
他乃不顾左千秋反对,下令士兵放水。原来黑铁堡架有石雕的管道,直通西郊河,这里地势颇低,把管道木塞拔去,河水便涌入黑铁堡来。那管道有脸盆粗细,河水奔流如注,怕用不了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可将地下囚室灌满。石管外壁都叫稻草围着,也不曾塞了冰,刺骨河水寒气逼人。
左千秋虽然生性残暴,颇重同门情谊,见上司不顾他师叔、师妹死活,哪里肯甘休,抢了一条枪便同凛冬厮杀。周边士兵兼锦衣卫见状一拥而上,将他手脚并拿,按在地上困了。
地下众人见水来了,道一声不好便要往上冲。奈何地道入口太小,只容一人通过,等他顶开门时,早被乱枪戳倒,顿时血水交融,死相狰狞。
刺死的那人正是符一龙一边的,这下彻底打消了假符一龙的念头,“看来朝廷真要叫我们玉石俱焚。”
众人又复退入囚室中,关上了囚室门,拿衣物把那门缝堵了。恨水道:“躲这里只是一时之计,我们且死马当活马医,凿开囚室墙壁,看能不能逃出去。”
程思远道:“休要痴想,这里地势既地,恐怕四处都是地下水,只被囚室墙壁挡住了,若挖通墙壁,我等淹死无疑。”
众人闻言,脸色发白,这一间囚室长宽皆不过二丈,躲十几个人在这里,无需多久尽皆憋死。
“我一人死也无要紧。”程思远道,“只恨连累了大家。”
恨水道:“这朝廷真也太毒了。布下这等机关,如此说来这番诸位前来营救,我等前来守监,皆为朝廷意料中事,他们只想要各位的命。”
“只怕不止要我们几个。”程思远道,“朝廷忌惮水泊超与信度加亮等久矣。他们囚我在此,便是为了吸引二人前来。这里百般机关,恐怕九牛未见一毛。你们来此实是错了。”
恨水问道:“剑圣前辈与那水泊超可熟稔?”
“正是,我们乃不知多少年的交情。”
恨水道:“人言剑圣侠骨丹心,今日见了前辈也果然正气浩然。只是我师门向来不沾所谓正气,杀人放火从来图个快活。水泊超与你一正一邪,怎么成了深交了?”
程思远道:“水泊超也是绝世的好人,只是你师父欺师灭祖,背叛了师门而已。如何反说他是邪人?”
恨水笑道:“恐未必。乃不复言语。”
劫狱好汉当中,有深受水泊超恩情的,听这恨水竟然如此不敬水泊超,心中大怒,扯住恨水骂道:“你这海里的劳什子东西,做什么便对水泊超大侠出言不逊。鱼人果真都不是好人,要不是你这祸害截住我们,我们早就逃离出去了。”
“对。”有人应和道:“这妖妮子不怕水,这里只有她能活下来,这会儿恐怕正幸灾乐祸呢!”
恨水骂道:“我等也是各为其主,有什么好论的。我能活下去,你便心中不舒坦吗?”
两人正要厮打,程思远一把扯住喝道:“无需争吵。我想一计或可救命。敌人既然放水下来,等地下满了,便不再守那地道口。恨水,你既然是鱼人,可等在囚室外,等水淹没道地道口了,你便佯装溺水出去,趁守兵不备你便杀散他,将死者肺叶子连气管割了,带下来。我等吹胀后便可借它支撑到地道口。”
此计一出,众皆失色,不曾想堂堂剑圣,居然这般狠毒。只是这条计策变数实多,恨水一人上去,哪里便有机会杀死许多士兵?真若敌得过,放水前何不杀将出去。然而为今之计,也只好等着恨水能趁人不备,偷袭得手了。
恨水出了囚室时,水正好淹没到囚室半门,门一开水便涌了进来,果然刺骨无比,几令人冻死。众人急忙堵住囚室门,把下边缝隙堵了,暂留上边通气。上边也将淹没被堵住后,程思远令灭了火把,囚室内一片漆黑,宛如地狱。
不半盏茶功夫,河水果然淹到了地道口。士兵忙断了河水,抬起地道门来看,只见一个女子浮在地道口,不是恨水却是何人。
左千秋见是同门师妹,气得怒骂凛冬不提。
凛冬将恨水看了看,令抬到一边医救。这时,蒙面武士久攻铁堡不入,已暂歇了。堡上层几十好汉尤在与守军相持。众士兵看水已经没到了地道口,只道地下皆淹死了,哪里还去理会,只把精力放在了对付楼层上方。凛冬却知道程思远必然还躲在囚室内,但他思量地下又黑又暗,囚室离地道口甚远,哪里有人逃得出来,因此也混不在意。
恨水偷偷睁开眼看了周边一圈,这里少说聚集了三百士兵,只有几十个锦衣卫不穿铁甲,哪里便敌得过。她心下把注意力放在凛冬身上,心想只要拿下这个头头,或许便有一线生机。
恨水再怎么说起初也是朝廷一边的,只是恨朝廷要她性命才决心背叛,众士兵哪里防备她,只道她能不能救活还得两说,却不妨她竟然忽得发难,只一腿扫翻了三人,拔剑便砍到凛冬身边,一把便把凛冬拿了。这变故着实突然,士兵枪头也不及回转,恨水便把住了锦衣卫指挥。
“姑娘好本事。”凛冬叹道,“不知现下,程思远等人如何?”
“自是死了。”
“恐未必。烦请姑娘再下到囚室核对,我这里误伤你师门之人,自会赔罪。”
恨水笑道:“莫当我是三岁小儿,我也是吃亏记亏的。先把我左师兄放了,我便饶你。”
凛冬只要拿程思远一人,既然他困在水中,放了左千秋又有何难。乃下令松绑。恨水乃让左千秋把住了凛冬,自取剑将几名锦衣卫杀了,破了肺腑,令凛冬吹胀了便带入水去。众不解何意,只道她是淹死鬼诈尸了,要食人肺腑,吓得面如土色。老练如凛冬,被迫吹胀一俱人肺,也是恶心欲呕,哪里想到她要借此营救众人。
恨水跳入水中不移时,程思远、陈茜、大胡子、李大汉四人等人便从水下鱼贯而出,宛如淹死鬼上来寻仇。
这几人含了许久人肺,自在那里作呕不已,恨水又如法炮制,救上了地下众人。如此一来,城堡内双方形势立即互易,一来卫兵一时松懈失去了地道口的地利哪里敌得过众好汉;二来程思远重出江湖果然气势压人;三来,连符一龙的师弟并徒儿都跑到对边去了,锦衣卫哪里还能有什么胜算。
左千秋见众人获救了,心中自是欣喜,却也不愿再扣押上司。说来众人虽然上得地上来,可堡外毕竟还有千计卫兵,他们可不会为了维护凛冬性命放众人出去,稍候免不了又是一场厮杀。他身为上柏人,又是警衣卫老将,若非形势严峻,岂会扣着锦衣卫指挥不放,见众人已然逃出水来,凛冬在他手上也全然无用,便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众士兵知眼下不能敌,纷纷退出堡去,借着宽广地面列开枪阵,只把黑铁堡围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