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
病房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是从窗边传来的。
我赶紧进屋，见爸爸被自己的咳嗽呛醒，坐了起来。
“爸，我来帮你拍拍。”我坐到爸爸身边，右手握住爸爸的手臂，左手轻拍爸爸后背。
爸爸看清是我，可是因为痰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话来，眼睛憋得泪水盈眶。
旁边已经躺下的阿姨赶紧起身过来帮助。
“让我来吧，我来帮他。”
阿姨不知道怎么弄了一下，爸爸总算把痰咳出来了。
爸爸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阿姨说：“别小看一口痰，处理不好有时能要了人的命。”
“谢谢啦，总是麻烦您。”爸爸跟隔壁阿姨道谢。
“不用客气，大家都是病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阿姨小声说，“你看你在深圳的大儿子回来看你了，高兴吧？”
“高兴，高兴，好久没见了。您先去睡吧，影响大家休息了。”
“您别客气，生着病，不容易。我先过去了。”阿姨回去他们的床位，把中间的隔帘拉拉好。
爸爸打开床头灯，蹑手蹑脚地下床，打开床头柜的柜子翻找什么东西。找到了拿在手上，又从床底取了个盆，对我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一下卫生间。”
我说：“我也正想去呢，我陪您一起去。”
爸爸显得有点难堪，不过没有拒绝。我接过他手上的盆往外面走。
公共卫生间在走廊的尽头，从房间走过去有二三十米，爸爸走得很慢，不时轻咳几声，我用右手把盆夹在身边，左手轻轻扶住爸爸的胳膊。
走廊上一片静寂，我们就这样默默地走着，没有说话。
上完厕所，我站在门口等爸爸，爸爸出来，把手里的东西放进盆里去洗。
我过去一看，原来是内裤。
爸爸说：“咳得太用力了，控制不住。哎，年纪大，不中用喽。”
“爸爸，我来帮你洗。”我说着要抢过来洗。
“不用不用，我还能做得了的，你就让我自己做吧。”
爸爸尽量维护着自己的自尊，我便站在旁边陪着他。
“爸爸，这没什么，等病治好就没事了。”我安慰爸爸。
“我倒不打紧，反正都活到这个岁数了，只是放心不下你弟弟。你要帮帮他。”
“弟弟怎么了？”我问爸爸。
“你弟弟在外面借了些小额贷款，追债的电话都打到你妈妈的手机上了。之前你妈妈还偷偷帮他还，可我们就那一点退休工资，哪里应付得过来。”
天啊，借高利贷奋战在牌桌上，事情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这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重重压在爸爸胸口上的也许不是别的，正是这个最爱的儿子欠下的超出了他们偿付能力的债务。
“他到底借了多少钱？”
看着半夜在卫生间洗着内裤的爸爸，我的眼眶红了。
“哎，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今天帮他还了这张借条，过几天他又拿出另外一张，你说怎么办？我们这把老骨头，都给榨干了。找机会跟你弟弟好好聊一聊，再不能这样下去了。你的话你弟弟可能还能听得进去。”
爸爸把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我担得起吗？我能把希望寄托到谁身上？
“好的，我会跟弟弟好好聊聊。您别担心，首先是养好自己的身体，其他的慢慢处理，总会有办法的。”
“哎，谁能想，干了一辈子，退休了，还要为钱发愁。”爸爸感慨地摇摇头，使劲把内裤拧干。我帮爸爸把盆里的水倒了，水“哗啦”一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特别刺耳。
拿起盆，扶着爸爸回病房，又是一路无语。
回到病房，爸爸让我和他一起睡床上，病床太窄，睡一起只怕两个人都睡不好，我还是坚持到阳台上睡，爸爸给我一张毛毯。
午夜，天气有点凉意，盖张毛毯正好，不冷不热很舒服。
累了一天，终于躺下，望着天上的星星，想着家里这些事，终于抵不住困倦，眼睛渐渐地闭上，睡去。所有的烦恼都等睡醒了再面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