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无视阴云谷的厚重乌云,从峡谷的上空俯瞰,奔腾的兽群就像湍急的水流,从狭窄的山崖间奔腾而过,根本找不到尽头。
就连没有变异的正常野兽也被卷入其中,它们不会因为人肉的味道而发狂,但它们具备求生的本能,为了避免被疯狂的兽群踩烂,它们只能加入这支队伍。
在兽群前方,聚集地的城墙就像一道闸门,安静地横在峡谷中,而靠近这道“闸门”后,兽群的速度不减反增,蛮横地碾压沿途的陷阱与魔法,重重与城墙撞在了一起。
全城法师早已准备就绪,合力施放了几轮魔法后就散到各自的位置,或者登上高塔,或者沿崖壁攀上高空的石台、石廊,或是正面守在城墙之上……不论是与兽**战数十次的二三级法师,还是第一次见到兽群的初级法师,全都没有时间去胆怯,将铺天盖地的魔法砸向没有尽头的野兽洪流。
这是最终一战,也是最惨烈的一战,一旦这里被兽群冲破,法师们再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布置这么完善的防御工事了,也没有多少路可以后退了,拥挤的兽群转眼就会涌出峡谷,而后散遍整个阴云谷,甚至影响更大的范围,造成极为严重的死伤,还有全人类范围的恐慌与骚动。
只能死守,这说起来有些绝望,但谁都没有闲工夫去绝望,直到撑过了一批人的休息时间,被轮换下去恢复。
姜尘将手搭在胳膊上,压住了一处渗血的伤口,之后将植物们放回背包休息,顺便取出一枚魔晶吸收,独自走下城墙。
随着战死的法师越来越多,能被换下来休息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原本两组法师“换班”战斗的情况变成了五组法师轮换,现在在城墙后的法师只有不到五百人。
当脱离了生死之间的战斗,这群坚定的执法队员才能静下心来,手中握着一枚魔晶,各自将思绪向远方蔓延。
不同于之前所有人都争分夺秒地恢复,有几个法师背靠在城墙上,听着身后杂乱的声音,感受兽群造成的地面轻颤,疲惫地低声闲聊。
也有人没有闲聊,只是安静地看向远处,或是看向阴沉的天空,或是看向幽暗的山林。
有人发着发着呆,眼泪就突然滚落,而后难以抑制地决堤……有人仰面朝天,有人将脸埋进膝盖。
狄绫早就已经哭红了眼眶,按照她的性格,与驻守在这里的大部分执法队员都是熟识,此时却要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甚至连尸体都不能保全,还要被兽群撕咬,又有不少人身体异变,借着最后一点清醒拔刀自杀……这个十五岁的少女从没经历过这种战斗,也从来没经历过这种程度的生离死别,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但她依旧强打着精神,一只小手抓着魔晶,在法师们当中游荡。
不只是面容憔悴,她的一身繁复长袍也失去了一部分的装饰,显得有些残缺古怪,狄绫已经不再奢侈地乱扔魔器了,改为借助魔器的增幅施放魔法。
在她的不远处,一个法师将头埋在膝盖中大哭,狄绫就快步走到她的身旁,安静地坐下,柔声进行安慰,帮她重新振作。
但是说着说着,狄绫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忍不住自己掩面低泣……
哭过之后,狄绫又擦干眼泪,继续劝慰那个法师,就这么说一会哭一会,直到那个法师平稳了心情,狄绫这才缓缓起身,转而去安慰其他人。
这样的行为多少有些滑稽,但恐怕没人能和她打趣了。
琼小愁在场就好了……姜尘心中忽而想起了圣光墓园的经历,那个女孩似乎能在困境中保持出奇的好心情,也许能很好地提振士气。
也可能抓着狄绫好好嘲笑一番?……姜尘收敛了思绪,扯动长袍遮住异变的手臂和泛黑色的胸口,向着狄绫走去,尽可能地安慰一番。
此时,姜尘身体的异变更加严重,手臂上长出了粗壮的血管,胸口的血肉隐隐作痛,双腿诡异地肿胀了两圈,青黑色的皮肤仿佛钢铁……一旦掀开长袍,他已经接近怪物了。
不同于别人的绝望、恐惧、愤怒、伤感、思念,姜尘至今依旧满心迷茫,他没有犹豫地就选择了参与战斗,不遗余力地帮助这群人类,但他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目的……从某种角度而言,他现在是心态最好的一个。
走到狄绫的近前,狄绫似有所感,抬头见到了全身染血的姜尘,随即眼圈一红,就要扑到姜尘怀里。
姜尘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几步,让狄绫扑在了空处。
一下扑空,狄绫虚弱的身体一下没有站稳,小步趔趄了一下,险些跌倒。
但姜尘也没法出手去扶,只能控制与狄绫的距离,避免身上的“气息”穿透狄绫护身的魔力。
狄绫站稳脚步,指尖轻点了两下眼角,小脸有些发红:“对不起。”
姜尘摆出了一个毫不在意的笑容。
狄绫抽了下鼻子,也抿了抿嘴角,之后转为一个笑容。
于是,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走近城墙,而后靠在墙根上,听着法师们的嘶吼声,野兽的尖叫声,魔法撞在兽群中的声音,还有巨大的魔兽撞在墙上、沿着墙体传来的声音,一边恢复,一边聊天……
单方面的聊天。
“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想,为什么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危险,偏偏总是我们去面对……”狄绫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平视着远方,峡谷的尽头。
“谁让我们是执法队呢。”一道半是玩笑的轻叹忽而响起。
“罗队长!”
狄绫一惊,连忙起身,周围的法师们也全都从恢复中转醒。
“集合!参战!!”
一道简短的命令,五百名法师不论是在恢复,还是在聊天,或是在出神、低泣,此时全都霍然起身,迅速集结,赶向城墙之上,再次投入战斗。
“一切小心。”狄绫看了眼姜尘身上被鲜血染红的浅灰长袍,认真地嘱咐了一句,随即转身而去。
姜尘也将手伸向背包,迅速与向日葵和坚果融合,直接翻身攀上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