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望着床顶的纱帐，外面透进昏暗的烛火来，脑中还是迷迷糊糊，我动了动手，清晰的疼痛感瞬间传来，痛得我立马眼泪盈盈。
“你醒了？”
我一吓，看清来人，竟是无双。
无双将帐子挂好，又返身从桌上端过一只青瓷碗递给我，见我一动不动盯着她，才愣过神来，面无表情地舀了一匙喂到我嘴边。
一股子难闻的药味袭来，我皱着眉头往后躲了躲，原来这碗乌漆嘛黑的竟是药，我方才还以为是粥。
“沈小姐方才因为失血过多才晕倒的，这药是殿下特意让人熬的，已经反复热过好几次了。”
“二狗呢？”
无双手一顿，闻言脸色更冷了，“他没事。”
汤匙刮擦着青瓷碗的声音突然很响，无双不晓得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起来，明明之前还替我包伤口的，这会儿看我又特别不爽了？
真是个喜怒无常的女人。
“叶珣……”
我才将将开口说了两个字，无双“嚯”的一声站起身来，冷着脸盯着我，“沈小姐年纪小喜欢胡闹也就罢了，但胡闹也总该有个底线，今晚若不是你非得要跟着来，也不会……”
她狠一咬牙，顿了顿道：“也不会有这些事不是？难道你指望每次殿下都来为你收拾烂摊子吗？”
我不明白她说的这是事是指二狗还是其他，但我晓得她想说什么，“他讨厌我？”
无双顿了顿，看向我，随后狠一咬牙道：“对，你总是这样无理取闹，殿下会觉得烦。”
“他要是讨厌我，才不会让人反复给我热一碗药，你不要骗我，我要见他。”
我掀开被子，右手伤得太严重，只好用左手弯腰去提面前的鞋子，头顶传来无双一惯没有感情的声音：“沈小姐喜欢殿下。”
左手顿在半空，一时竟手足无措起来，我弯了弯脚趾，没有理她，继续用一只手去穿鞋子，却怎么也穿不上。
“霍姑娘才貌出众，名冠燕国，和殿下又是同门师兄妹，对殿下的情意始终如一，这才是该在殿下身边的人……便是云姑娘，虽然人狠辣了些，但总归是一心一意为着殿下好，沈小姐不喜欢殿下便罢了，若喜欢，又是凭什么？凭像个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和胡作非为？”
“离殿下远一点罢，殿下是不会喜欢像沈小姐这样一直长不大的姑娘，沈小姐也不会是适合殿下的人。”
这是我听过无双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了。
她语气顿了顿，又问我：“你哭什么？”
我闻言回过神，愣愣看着手背上的眼泪，顿了顿，“我伤口痛，痛得想哭。你出去。”
无双一声未发，关了门离开了。
我将手背盖在眼睛上，坐了好一会儿，赤足踩在地上，脚下传来一阵冰冷，我倒吸了一口气，顿时清醒了好多，走到门口打开门，便见到尘风和二狗正在外面。
尘风见我出来，怔了怔，“沈小姐若此时想回去，我可以安排马车。”
我瞥了眼天色，天都快亮了。
我一夜未归，不晓得阿爹阿娘急成什么样了。
我看向二狗，他走到我面前，蹦了蹦：“我没事了，我强身健体武功高强，那点小伤不算什么。”
我戳了戳他依旧青紫的脸颊，他痛得呲牙咧嘴，我知道他肩膀上的剑伤其实很重，道：“那我也没事了，我们回去了。”
二狗动了动嘴，欲言又止，道：“好。”说着又指了指尘风，“派了个驾车的，我伤了肩，不好赶车。”
“嗯。”
＊
长安街口，我让尘风停了下来。
二狗扶着我下了马车，见尘风将马车转了个头，我忍不住又跑上前去。
尘风道：“沈小姐还有何事？”
“二狗他……”
尘风知道我想问什么，“沈小姐对今夜之事守口如瓶，二狗兄弟自然性命无忧。”
他们果然对二狗做了什么。
我看向马车一角垂下的流苏，问他：“他是不是不会喜欢我？”
一句话我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慢慢说完。
无双说得对，我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
我从前一直觉得自己是病了，在他面前，动不动就想哭，动不动就要脸红心跳。
可是无双那句话，就想有人突然窥见了我藏在最深处的秘密，让我手足无措起来。
原来，我的确是喜欢他的。
因为喜欢他，所以有点委屈都想哭给他听，所以总是找各种理由，一边讨厌着他，一边又忍不住想同他说话。
可是有些话，我没办法当面向他问出口，但总是旁敲侧击地想从他亲近的人口中知道。
我常常告诉自己，不要再去他面前了，不要再去招惹他了，可是见到他，却又忍不住要跟过去。
尘风默了半晌，垂下眸，“是。”
“为什么？”
“不为什么，沈小姐不是适合殿下的人。”
和无双一模一样的话，可是为什么他们总觉得我不适合呢？
“他向你们这样说的？”
尘风不说话了。
“他喜欢霍南依，还是云窈？”
尘风道：“她们都是会对殿下好的姑娘。”
他这话我可不爱听了，我就是要对叶珣又打又杀的吗？
“那他到底是喜欢霍南依还是云窈？”
尘风顿了顿，看了我一眼，“应该是霍姑娘。”
我默了默，尘风他也根本不知道，学宫考试的前一晚，我见过叶珣在棠花林抱了云窈。
手上的伤突然就好痛，我有气无力道：“你回去告诉他，让他把簪子还给我，我不再缠着他了，你驾车走吧，别回头看我，我现在看见你和无双我就烦。”
然后我看着尘风驾着马车离去，自己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原来如此。
他最亲近的两个属下，都是这样认为。
是我自己看不明白。
可我又觉得不甘心，觉得特别委屈。
我想亲口问一问他，却又害怕真是这样。
什么时候我变成了这样犹犹豫豫，反复无常，胡思乱想的人啊？
二狗在不远处叫我，我抹了抹眼角，跑了过去。
前方突然一阵马蹄声响，竟是哥哥和叶珝带了一大队人马。
叶珝一见到我，立马策马奔了过来，“阿眠。”
哥哥翻身下马，拉过我，“你去哪里了？手怎么回事？”说完看向二狗。
二狗嗫嚅道：“这……是，是……”
我憋了一晚上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了出来，扑进哥哥怀里，“我去城外，马车翻下了山坡，是二狗救了我。”
哥哥拍了拍我的头，“回去奖励二狗。”
二狗立马眉开眼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哥哥，我想回家了。”
“好。”
叶珝走过来，眉间也是一片倦色，他对着哥哥道：“没事便好，你先带阿眠回去。”
他对我一笑，“你不见了，可把我……们都急坏了，沈将军和沈夫人还在等你，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好。”
说完便带着一队人马往城郊方向去了。
我见他去城郊，心头惊了惊，看向二狗，二狗面无表情冲我摇了摇头，哥哥却是一脸若有所思。
冷风刮过背脊，我不禁打了个喷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