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父母子女一场,总有送别的时候,都有一天会用离去的背影告诉对方,不必追,不必追。老去的人用背影告诉你黄泉不必追,留在人间好好活;逐梦的少年用背影告诉你,家在老地方,等我成功归来孝养双亲。
不必追,不必追,怀抱住昔陪伴的时光,在寂寞时候就回忆共走的那段路程。将爱与牵挂凝成一束目送的眼光,永远朝向孩子所在的方向。
回府的路程既漫长又短暂,漫长在母亲的目送里,短暂在昨天的婴儿倏忽长成今天的大人已经走远。静夫人静静的哭了,泪眼模糊中仿佛小儿还在眼前。伸出手去抓,抓了一团握不住的空气。
“十五岁是大人了,别哭了。”一行车轿人马回到城主府。回府的路中,城主乘轿在前,林和我将就一顶小轿子,跟在父亲轿后。林一直就没露过脸,脑袋埋在衣裳里,哭啼不停。下得轿来,眼睛儿红红,青衫儿湿湿。
下轿进府门,随去用膳房。城主吩咐下人将三位夫人也请了过来。上菜了,长桌上一水儿全是珍羞佳品,用琉璃盏盛放着。
龙凤呈祥、洪字鸡丝黄瓜、福字瓜烧里脊、八宝野鸭、佛手金卷、金丝酥雀、如意卷、花菇鸭掌、五彩牛柳、宫保兔肉、雪月羊肉、芙蓉鱼骨、荷包蟹肉、杏仁豆腐、金钱香菇、蜜汁山药还有两味鲜汤,分别是芙蓉玉翠点珠莲子汤,吉祥如意水晶福寿汤。
山珍海味满堂春,一众人吃饱喝足,离得满桌风云残卷。父亲将我们领入厅堂,厅堂正首上方挂着一幅牌匾,左右镶嵌一对联。
永世流传
福祉恒临荣雅第
吉祥永驻万华堂
父亲端坐上首,众人左右两旁落坐,一一介绍在座诸位给林认识:“这是你兄长,单名一个木字,你自先见过。”林自座位上站起,走两步到阿木跟前行拱手礼:“兄长在上请受小弟一拜。”阿木起来腰身下弯,头比林低了许多,拱手是为还礼:“贤弟有礼了,兄长愧不敢当”。
”这是你秋姨娘,性温和,善解人意”。林将身子略微弯曲,右手握拳,左手成掌,包盖右手,恭敬行礼:“见过秋姨娘!”秋姨娘见他双眼泛红,怜惜的拉起他来说:“这是刚哭过了,舍不得母亲吗?”咱们也算是同病相连,我也舍不得我的心上人。
当时道别意中人,山青水近不复返。只怕这有限的风光,顺见吹得进来,顺风吹不回去,这府门易进难出,城主府邸的风都只往里进,不往外吹。也是被这牢笼困住的苦命人啊。
“这也是你姨娘叫月,是美人中的美人,兴致高雅,最懂人心。”不过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秋这个瓜甜入得城主心,得城主欢喜罢了,王婆卖瓜自夸瓜甜。
十五岁的人儿心想这姨娘像极母亲讲话本时所描绘的风月女子。母亲的口中风月女子有两类,沦落风月心向良人的重情女子,还有一种是出卖皮相只为金银的无情女人。
眼前是个面如瓜子,脸若桃花的美人。纵使看向小辈也媚眼丝丝不减,美女似蛇作勾引,两条手臂想来不曾闲着,没事便缠绕男人,父亲从前就是被月夫人一样的女人缠住,疏远了母亲。
林乖巧作揖,右手成掌,左手握拳,此为凶拜,吊丧未死的美人:“见过月姨娘,晚辈给姨娘请安!”美人娇媚回礼:“往日城主总夸你,说你文武双全,有才有德,堪当大任。这满院富贵金银,要比流离在外好一百倍,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
美人心中另有所思不见细节之礼:“这人会投生啊,端的是个好命人,锦衣玉食享不尽,金银财宝花不完。这就是个荣华富贵包裹着的贵命人”。月夫人身在富贵堆中不舍出去。
轮到介绍喜小娘了,城主说:“这是喜夫人,是我的大娘子。可惜你母亲不肯入府来……“。言下之意你母亲若肯进府,这大娘子的位置就是她的,旁人都得下去。
林左手成掌,右手握拳拜喜小娘:“拜见喜姨娘,向姨娘问安。”姨娘两字咬得极重,在林和林的母亲心中,只有长兄的母亲才是大娘子。静夫人极重礼仪尊卑,先娶者为妻,后来者为妾,她从未有过越俎代庖之心。
喜小娘,她很是不情愿心想“我已提为正妻,是该两个小儿跪叫一声母亲才对,怎么行得是拜姨娘之礼。”不情愿拖着不起身,这时父亲发话了:“奴才伺候久了,还真当自个是主子了。”喜小娘只得起身回礼,微微得拱了一下双手。心里恨极了城主给的狼狈,对于林的无礼也是厌恶极了。
静坐看一场戏,各人有各人颜色。戏终人散,各回各处。夜黑了,林乖乖地跟在阿木身后,东院门口是寻提着一盏孤灯为我照亮回家的路。见我身后跟着一身青翠衣裳的少年,不解地问:“少城主,这是?”
“快别问了,先去将我的房间腾出来。”寻疑惑但照坐,有什么事情私下再问少城主,此刻当着外人的面多有不便。
东院房屋多,但能安睡的房间少。这些寻不知道,只当我另有住处。约摸半个时辰,寻来来回回终于将我的东西搬走,他自作主张搬去了他住的房中。
将林请进房内,嘱咐他早些歇息,我退了出来。几晚没有明月,没有星斗,只有几盏烛灯稀稀落落照着东院。捭指向那边的房间,我叫寻:“和我一起去打扫打扫,今夜先在那里将就。”不只今夜将就,没离开城主府的一天都要将就。
好在离母亲生前的房间一墙之隔。寻边走抱怨:“少城主,这人谁啊?好大的架式一来就您赶了出来。”我笑笑:“无妨,若他有本事将我赶出城主府,我还要烧高香谢他呢!”只是出府前我要让喜小娘赔命,眼见着快了。
新的房间我一夜好睡,原来我房中的林一夜无眠。烛光下打开母亲写的信,寥寥几字竟是道别:”我儿,为娘自去他乡,你莫要找寻,切勿挂怀。”近了父亲身边丢了娘亲。“不,我不要,明日一早我就去求父亲让我出城,父亲有大哥,娘亲只我一个。”
翌日晨,林左找右找,在北院找到了父亲。惊了父亲的好梦,他没有任何责怪。只是态度坚硬的不让林出府去。“你娘亲被你父亲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只管好好地呆在府里,哪儿都不要去。为父找师傅教你练武习书,府里的师傅比你外面的师傅好。你跟着为父学着掌理城中大小事物……”。一通劝说,林回转心意,又回来了。
林回来了,带来了许多家仆,护院、总管、管事、粗仆等一应齐备。家仆众人清扫众处,赶走了清冷寂寥。东院彻底热闹了起来,我也成了寄人篱下的主人。
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不作任何态度,寻忠心耿耿地跟着你,只跟着我。
说是不见不见,偆还是找来了:“阿木,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偆撤开身子,阿木见到了久违的阿瑶。四目相对,喜欢自己跑了出来。
激动着跑向阿瑶问她:“阿瑶,你怎么来了?”阿瑶今日穿着一身玉白色长裙,上边刺绣着精致的荷花出水图案,腰间同色腰带上绣了几只粉蝶。头上梳着流苏髻,头发结成同心带,缥缈朦胧,仙气十足,粉黛未施的脸,清丽可人。若世间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仙子,那一定近在眼前。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众多,予独爱莲之香远溢清,世间美人千秋各色,弱水三千只愿取眼前。
“阿木,听闻你在府中(你在城主府中的日子并不好过,所以我来了,这句话没有说出口)我便是要来的,我是你从小定下的妻。阿木忘了?”怎能忘记那段时光,离别容易再见难。
瑶的父亲是我的父亲亲口下令杀的,阿木也成了阿瑶的杀父仇人的儿子。虽说让父亲扶喜小娘上位的交换条件是我要见阿瑶一面,可我也只想见见阿瑶过得好与不好,她过得好,我便心安了。婚约一事自成奢望,想都不敢想。
心心念念的人儿就在眼前,执手相看笑花了颜。“谢谢你,偆”若不是我的好兄弟自作主张将瑶带进城主府,只怕今生不能相守,只能期许来世。有了阿瑶,我一定要努力离开这城主府,我怎能让阿瑶在这个鬼地方枯老了容颜。
”阿木,你去找个房间将阿瑶安顿下来。”又将我拽到一旁说了一大段悄悄话:“听说城主接回了新的少城主!你赶紧将事情了了,寻个机会一起出城去。到时候我也辞去职务,你、阿瑶、我,再带上我的老父亲一起寻个逍遥地方。玉蜀、仓琼、琼芳还有玄机城咱们都不住,去别的城。”这样的日子光是想想就美滋滋的,少城主谁爱当谁当去。
偆将阿瑶的少许行李送了进来。我爱阿瑶,偆并不爱阿瑶。偆将阿瑶作自家小妹,阿瑶将偆作自家兄长。
阿瑶爱穿一身玉白衣裳,阿木也爱穿一身玉白衣裳,少年佳人好不登对。阿瑶在阿木隔壁的房间住了下来,少年爱惜佳人,要等三书六礼迎娶过门后,再与佳人洞房。
佳人在心上,也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