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随你怎么说。”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似乎陶醉在这句话中,更像是听成了赞美,而不是贬低。
“对了,我记得陈亮你的审美标准不仅仅是如此的,怎么会看上舒雅的?兔子也不吃窝边草的啊?”我用食指指了指洗完脸的舒雅。“还有,我了去个陈亮。你现在变得好丑,说真的。你现在像个发福的大雄,我都不想和你聊天了怎么办?”
“放屁,”陈亮如此急切地继续说道:“没人愿意和你聊天,我这叫壮!我这叫有福气!”
“你去死吧,陈亮。”我翻了个白眼,恶狠狠的说。并表示不对自己刚才的言论负责,
但我打心底里,并没有咒骂的意思。我看着洗完脸的舒雅,她的脸看起来比前几年却是瘦了很多,从小胖妞变成了标准的瓜子脸。舒雅和陈亮在一起,我是没有预料到的,只不过他们俩如果能幸福,我也是祝愿的,一个是我哥,一个是发小。
“对了,父亲这些年去哪里了?”整个话题顿时沉重下来。像是往清水里投入了一滴墨汁。
抱歉,我觉得要谈父亲,还要先谈及一个人。
“阿荒,我要有一些事情跟你讲。”母亲神秘兮兮地对我讲。那时候。我努力地猜测,努力的揣测,努力地臆想,却不胜脑力。因为命运永远在我的意料之外,否则就枉费命运这个词了。
母亲如释重负地坐下,浑身的疲惫渐渐离开。门外传来小草莫名其妙的叫声。接着是一阵脚步声,可以想象舒雅抱着猫在那里肆意挥洒母爱。
母亲跟我说了一个已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称呼——大姨。时间倒退,回忆却好像地图般铺展开来,清晰而深刻。
家乡的建筑开始兴起时,是在我十岁那年。那些清一色平房如同喝过烈酒蓄势待发的士兵,带着醉意和生猛,往天空突进。人们开始更努力,或者说更用力地工作,无非是想过更好的生活。那时候父亲已经放下渔业,去了一个工厂做流水线的工作。父母早早地交了养老金,盼着六十岁那天可以享天伦之乐。
那时候我和陈亮在镇里唯一的一所小学上学,那时我们还是很安分的,每天放学老老实实地和母亲回家。不像后来说服母亲要独立,花言巧语加糖衣炮弹。其实是放学后去了不远处的黑网吧。
在我们安分的那些年里,母亲身边总是有个穿着鲜艳衣服的女人。年龄大于母亲却又看起来年轻于母亲。每次见面时我都会叫她阿姐,这时候母亲就会尖叫着对我说:“乱套了乱套了!你该叫她大姨。”
大姨喜欢花花绿绿的衣服,或许这是那个时代的时尚标志,大姨最夸张的时候,我远远地站在教室门口望去,她穿得跟八宝粥似的。我去她家里,藏在她的衣柜里玩捉迷藏,曾看见许多衣服,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衣服妖怪。
只是在我三年前离开家的那一刻,她孤身一人站在她曾经住的大厦顶端,同样穿着妖精似的衣服(或许在那时已经过时了),向前一跃,最后无非是一团火,和一坛骨灰。
有人说她说因为欠母亲,还有别人很多钱。她欺骗了大家。她只是在逃避。
其实我觉得不是,她没有欠钱,她只是欠了一颗真心,她在赎罪。
关于她的故事,我想还要有许多话要讲。
“阿荒啊,你大姨的孙子——程辉,刚放完假。你知道不?”
“我怎么知道。”
我把舒雅放在沙发上的包拿起来,有意无意地翻弄着。“我都好几年没上学了,我怎么知道、一个高中生什么时候放假了呢?”说完我感到我自己矛盾了,我要是不知道,那我是怎么会默认、正处于高三的舒雅,隔三差五地来我这里玩?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母亲似乎有难言之隐,她注视着我手中的悠嘻猴,说“但是你表姐,就是程辉妈妈要去国外,没空照顾他,我想让程辉来我们这住几天,你看?”
“随便……不过我有点好奇。”我不怀好意地继续说,“不知道那个小子会不会隔代遗传,学她外婆穿得花里胡哨,这我可不同意。要是这样的话,我就马上下楼买有色眼镜,把他过滤掉!”
母亲苦笑着说:“哪里的话,人家是男孩子。”母亲说得不对,现在的精致男孩多了去了。
紧接着我就知道,那句话有意无意刺中了我自己。
四五岁的时候,家乡原来的那所老幼儿园还健在。我依然还记得那些跷跷板,滑滑梯,还有摇摇马(请原谅我,我至今还不知道如何正确地称呼他们)。只是后来,在我读小学的那段时间里,幼儿园资金链断裂。家长们纷纷把孩子接出去,生意惨淡的幼儿园只好关门,但是没有大吉。于是有了一个外来的商人,新的建筑拔地而起。孩子们又纷纷涌进园门,玩笑嬉戏。
我现在都有点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去见一面即将被拆迁的母校——应该算母校吧。只是时过境迁,想挽回时,命运已经不允许。
那时候,我和陈亮在那间老幼儿园的故事,我差不多都忘光了。只记得那时候大姨常来接我们,她和她的女儿都很疼我们。常常给我们买冰激凌还有一些零嘴。
有时候在他们家,大姨女儿。也就是表姐看我们俩长得有那么几分可爱。动不动就把我们带到楼上,给我抹粉抹口红。给我们穿花衣服。
我承认,表姐那时候的化妆功底实在不怎样——站在男生的角度看。
那时候我和陈亮,懵懂无知。站在镜子前好奇的观赏。在表姐的赞美声中,我感到从心口升起一种优越感。
这时候,我想起电视里看见的花旦情节。便惟妙惟肖的,绘声绘色地,翘起了兰花指。
紧接着是“咦”的一声,学起了那些花旦。这可笑坏了大姨和表姐。便来真的,打算拿照相机拍下来。
这件事情本来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是母亲今日说起来,我才突然蹦出这个故事。和上文有没有过硬的关联,我不知道。我只觉得,如果我所有的故事都是这样随即随缘随性地想起。那可就说不完啦,所以这段跳过。
程辉还要过几天再来,我还可以享受片刻的安宁。母亲把大件小件的行李搬到我的房间里后,就去忙着和她的老姐妹手机聊天了。我翻开抽屉。找了找自己中意的衣服,这些都是三年前的了,那时候走得匆忙,就没有带去。
我用力抖了抖,驱散上面的樟脑球的气味。便试了起来,有一些衣服依然还合身,就好像生长在我身上停止了一样。
我在镜子里打量着自己,其实终究还是有一点点挤了,我感叹,想想初中那会,加上衣服和鞋子,体重也只有37公斤,陈亮和我一样。现在呢,身材和体重,都恰到好处的有了。但顷刻我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庆幸还是难过。
虽然我们不是同卵双胞胎,但我和哥,终于不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