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咋的?”庞秀英没大有好气的给身边的孩子往碗里添汤,“不还是欺负咱们家成份,知道你大也好说话,这可好,两年了,就不见他提过这事儿,存心要把这五十斤粮给拖黄了。”
“那哪能黄?”谭瑞雪嘴角漾起笑意,“咱家有帐不是?”
庞秀英翻了一眼谭洪志:“嗯,那帐你大倒是记得清楚,就是不知道那张破纸能不能顶饭吃,哼!”
谭瑞雪真心疼老爹,受老娘这半天挤兑,愣是一句话也没有反驳。
“娘,你别说大了,这粮,我给你要回来!”谭瑞雪认真道。
庞秀英冷哼一声就笑了,“得,粮食不指着你往回要,光听你说出这话来,就算是宽了你爹娘的心啦,听见了吧她爹,你这宝贝疙瘩谭老二是真好利索了,你们瞅啥瞅,快点扒饭,吃完了都快点倒下睡觉,省得过了劲儿饿的睡不着......”
听娘这么一提醒,桌上的姐姐妹妹立即进入到与饥饿明争暗斗的环节,唯有老爹谭洪志意味深长的看了二闺女一眼,干裂的嘴唇上下翕动两下,终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谭家姑娘们闺房里的热炕头可不是随便谁都能睡的,非来历假者排不上,要是赶上每个姑娘身子都干净时,那这个炕头就是大姐谭瑞霞的,娘说,姑娘大了身子不能着凉,好好将养身子将来嫁人好生养,在婆家受不了气。
看看吧,睡炕头直接跟姑娘们的人生挂钩呢。
起早爬起来,离开热乎被窝投身冷空气中的谭瑞雪总算由最初的不适到习以为常。
她叠好被子便没有褥子可叠了,经期的姑娘不敢铺褥子,怕染了脏,没办法清洗,谭瑞雪和姐姐俩把干好的包米皮子缝合起来,多叠几层,这就是她们的隔垫。
她想想今天差不多是最后一天,明天肯定用不着隔垫,便将它收起来,趁着血渍未干透,一会就得用凉水冲刷一下,放在房后树上晒干以备下次再用。
听见她穿衣服窸窣有声,娘在外屋道:“起来了二雪?”
“嗯,起了。”谭瑞雪应道。
“你大昨晚回来说,生产队的老母猪要下崽子了,队上让你大去守夜——”
娘的话说到这儿顿了一下,谭瑞雪以为娘已经说完,就在里屋接道:“这么冷的天,得给我大预备点大厚棉袄。”
“那有啥用?那个猪圈四面漏风,我寻思你去趟河套拔点高芦草,回来咱娘俩把个席子,到时候给你大,管它坐着还是躺着,咋也差点凉。”娘说。
“嗯,好,我就去。”谭瑞雪爽快应道。
“别忙,下过晌再去,头晌天太冷,当心冻坏身子,也用不着整多,够一床褥子就行了。”娘嘱咐谭瑞雪。
“没事,娘,我都好了,我老早去多整点,给我大的垫子做厚实点。”
娘看着谭瑞雪插好了镰刀,推着手推车出门,心疼的叹了口气,哎,没办法,上学的孩子们多少
享些福,就苦了这两个大的了。
中午头,谭瑞雪推了高高一车芦草回来,扒了口饭,又往河套去了,娘跟大怎么说她都不听。七个孩子中,大最疼的就是她,她疼大也是真心实意的,再加上她那性子,太倔,她决定的事,就没人拗得过她,也就不再有人拦着她了。
到了傍晚,天边垂下一只蛋黄似的太阳,谭家棚子底下里多出一大堆干草,手推车以及镰刀也安安静静的放在它们的位置,唯独割草的那个人,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