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皇帝朱由校正在西苑三海御舟上小憩。魏忠贤见皇上已入睡,命船工停止摇橹,放任大船在后海桥北浅水处飘荡。一切安排妥当,他便在朱由校身旁小心伺候。
湖上一叶小舟划开一道水线,翩然朝御舟驶来。小船船头站立一人,是魏忠贤的亲信,司礼监太监刘思祖,船尾一个小太监持篙撑船,舟中有三个局促不安的人,正是陕西粮道衙门来京呈折的差役,宁远边军上京奏事军校,还有福建市舶司入京报信的锦衣卫千户施斌。
且说这三人正面面相觑,小船已来到御舟近前,御舟上见是魏忠贤的干儿子刘思祖来了,赶忙放下跳板来。刘思祖一回头,对舟中三人说:“尔等在此候旨。听我的信儿。”转身跳上踏板,钻入御舟中去。
刘思祖远远看见魏忠贤在皇上身边几步处垂手站立,皇上好像正闭目养神,周边再无旁人。他不敢惊驾,蹑足潜踪来到魏忠贤身后三步开外,躬身弯腰,探出手来轻轻地扯了一下魏忠贤的衣襟。魏忠贤见是刘思祖,料他有事,便缓缓倒退,直到龙舟上阁楼处,才转身入内。刘思祖亦步亦趋也跟了进来。天启皇帝身旁自由其他管事太监前去照看。
“干爹,儿给您请安了。”刘思祖单膝点地,仰脸赔笑给魏忠贤问安。
“起来吧,什么事啊?”魏忠贤拖了长音说道。
“启禀干爹,要是一般的琐碎小事,儿也不敢到这来打搅干爹……”
“得了,别扯闲白儿了,快说事儿。”
“是,今儿接连接到陕西、辽东、福建密报。各地皆有武林帮派,或是借着今年天旱,招纳流民,扩充势力,或是趁机勾串建州女真、外番洋人,伺机生事。现在东北、西北、东南各处,隐患盛于明火,恐怕一齐爆发,到时朝廷无从着手,难以弹压。各地主事的人,急请朝廷派出得力高手,将这些帮派暗中剿灭,除祸患于未萌。”
魏忠贤听着,面色凝重。问道:“来报信的是什么人?”
“陕西督粮道洪承畴六百里加急奏报户部,蓟、辽总督袁崇焕给兵部上了急递,户部、兵部已在内阁拟票,将折子和来人都送到司礼监,儿子已经给您领来了。福建市舶司的赖恩,派锦衣卫千户施斌来报闽、粤两省水匪帮派的事,星夜赶路,丑时末到的北镇抚司,寅时来到东厂,儿子也给您一并领来了。”
魏忠贤听罢微微颔首,说道:“你办事倒还认真。把他们领进来吧,听听怎么说。”
施斌三人正在舟中焦躁不安,忽听公公传信,魏公公要问话,慌忙整理衣衫爬上御舟。跟着引路太监,绕远路来到龙舟阁楼后门处,在门外侍立。三人依次进去禀报详情,自不必说。
魏忠贤问过了实情,只留刘思祖在屋内。魏忠贤道:“都听到了?依你看该怎么办?”
刘思祖说:“儿子觉得锦衣卫南北镇抚司那么多大内高手,着他们派出三支人马把这些不听话的绿林匪类剿了就得了。”
魏忠贤一笑:“你倒说得轻巧。”
正说话间,一个报事太监踅进屋来,跪禀:“厂公,皇上醒了,调了一支小舟,说要亲自划船。”
魏忠贤听了,吩咐道:“思祖,你和永寿去陪着皇上划船,小心伺候。”
刘思祖忙跪谢道:“谢厂公栽培。”谢罢忙起身退了出去。
单说魏忠贤在龙舟高阁之内暗自思量,如何处置眼下的事情。他背手踱步多时,忽然拍拍手。“啪,啪。”听得阁内掌声两下,传信的小太监忙进来跪地听差。
魏忠贤也不看来人,径直吩咐道:“请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来此,就说咱有事找他商量。”小太监唱诺去了。
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听外面报:“厂公,田大人来了。”
魏忠贤应声答了一个“请”字,然后一转身坐在了一把大圈椅上。
田尔耕进来,抢步屈身,行单跪之礼,口中颂道:“厂公千岁,千千岁!”
魏忠贤笑曰:“免了。田大人请起。坐。”说罢一抬手。
田尔耕双手撑单膝站起身来,捡了一张方凳欠身而坐,抬头问道:“不知厂公传我,有何事吩咐?”
魏忠贤把三边告急的事情对田尔耕扼要的讲了,又从袖中抽出了洪承畴、袁崇焕的折子递给他,说:“你看看吧。”
田尔耕忙起身,双手接过折子。看罢又双手将奏折呈上,说道:“福建的事,北镇抚司今天一早就跟我禀报了;陕西和辽东的事,此前锦衣卫的探子也有些消息。不知厂公作何打算?”
魏忠贤骂道:“猴崽子,你到来套我的主意。叫你来就是看你有什么能耐。还敢跟我打哈哈。”
田尔耕听了一笑,道:“厂公,太原的王长云我认识,我和他本是同年的武举人,他的授业恩师是五台山佛光寺的青羽大和尚,与我还是师出同门。此人急公好义,胸怀天下,金甲帮虽然招抚流民,但是以王长云的为人,我相信他不会做危害朝廷的事。倒是可以找人出面,把他纳入官府麾下,只要驾驭得当,有许多地方官府办不了的事,反而可以让金甲帮去办。
山东的聚合成帮会,我确不大熟悉。从袁崇焕的折子上看,该帮帮主范文采既好钱财,又好官职,还以忠义为名。他若公开投靠建州黄台吉,必然自毁忠义之名,在山东难以立足。我可安排当地的锦衣卫暗中许他以锦衣卫千户之职,并啖以厚利,他必然摇摆于朝廷和建州之间,料难成大患。可暂时容忍于他,待大局稳定之后,再将其铲除。
至于福建市舶司所奏,尔耕以为最为要紧,海上贸易和市舶司的税收,是朝廷重要的财源。辽东打仗要靠他,陕西赈灾也要靠他,因此北镇抚司可挑选武功精湛者,一路沿海而下,平山灭岛,一路走陆路,进入闽粤山区,铲除其陆上巢穴。不知厂公以为如何?”
魏忠贤听了微微点头,笑道:“还成罢。没白吃朝廷的俸禄。就按你说的办吧。不过,王长云、范文采也不可掉以轻心,防贼之心不可无啊。你也要派人暗中监视,最好安插几个人进去,一定要知道他们的底细。”
田尔耕陪笑道:“还是千岁思虑周全,我这就去安排。”
“田指挥,那我就不留你了。”魏忠贤调侃道,说着目送田尔耕出去。
正在这时,忽听御舟上有人呼喊,“救驾!救驾!万岁落水了!快来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