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时节,安邑城内格外热闹,处处张灯结彩,姒熙也安排人过来把轻风苑修葺一番,装点一新,安若静好的轻风苑霎时变得满庭绚烂,心头且莫名其妙一扯一扯往下坠,冬日飞雪飘窗前,孤身独处无人怜,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是哥哥来了”玗琪说罢轻捡叶丝放入茶釜中
我放下手中的玉简,只见满脸倦色的姒熙轻轻拍掉身上的落雪走了进来。虽说这轻风苑是姒熙公子的别苑,但是我在这别苑也待了些日子,鲜少能见到姒熙公子,每每来去都是匆忙,玗琪姑娘好似早就习以为常了,我作为一个外人,也就没什么了。
“小月,玗琪,我想接你们去府上过年节,你们收拾一下呗,马车就在院外等着咧”
茫然不知所措,幼时年节也常和长姐跟大哥他们一起放烟花爆竹的,难怪今天姒熙公子邀前去府上做客,原来是年节到了,年节,自从离开平阳都没有在过过年节了,在青丘涂山未见他们张灯结彩,但青丘涂山且每天都是欢声笑语的,在朗风山的这些年,每日只担心太子殿下何时能够醒过来,且从来没有想过年节,扶风雨泽也是随我一样担心太子殿下忘了吧,还是......
姒熙见月儿面露难色便轻言到:“小月,邀你们到府上去,也是因府上冷冷清清的缘故,想你们去了热闹热闹些”
玗琪也在一旁到:“小月,就跟我们一起去哥哥府上吧,若我们都不去哥哥府上,就哥哥一个人也是怪冷清的”
”可是,可是,我想......”我且无处可去,心比雪凉。
正说着院门又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扶风走了进来到:“孟姑娘,公子让我来接你回去”说完随即转过身行礼到:“冒昧打扰不好意思,刚才在门口敲门见无人应答且门虚掩着就不请自入了,还请玗琪姑娘莫怪”
我转过头浅笑到:“姒熙公子,我还是跟扶风回去吧,玗琪姑娘的身体现下已稳定下来,等年初我定会赶回来的”说罢我一跳一跳的跑了进去收拾东西,心若生花般美妙,回去,殿下身体未见痊愈,我定然是要回去的。
我们辞别姒熙踏上祥云,我喜滋滋的到:“扶风,不愧我们在宸佑宫相伴数十年载啊,果然我刚犹豫不决的时候你就出现了,真真是心有灵犀啊”
扶风一旁赶紧摆手佯怒到:“姑娘,跟你心有灵犀的不是我,是殿下,是殿下见你踌躇不定的样子吩咐我来接你的”
因并未走远,被耳聪目明的姒熙一字一句全都听了进去,姒熙紧紧的拽着玗琪,玗琪见哥哥的手越握越紧,快要把她的手捏出血来淡淡到:“哥哥,我们该走了”,哥哥是好不容易相邀小月去府上的,这么些年来,哥哥事事小心,从不轻信与人,但哥哥好似对这个孟月姑娘有些不一样,隐隐约约感觉,总是说不上什么来,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况且哥哥做事向来都是有分寸的。
姒熙淡淡的帮玗琪把大氅拢了拢扶上马车。
宸佑宫里跟往日一样,梅花烂若绚丽,没有繁灯结彩,一如四夕,朝晖殿书房里,太子殿下依旧静坐书案前批阅文牍,侧面的案几上依旧是摆放着我离去那日所读的经书,还有一碟榛仁,我立马把大氅丢给扶风跑到殿下那里凑到一侧拽着袖角把脸贴到他眼前嬉戏到:“冷,冷”且不停的向他脸上吹冷气
只见殿下瞥一眼冷冷到:“扶风”
“我让扶风给六殿下送茶具去了”
殿下把案几上的暖炉用法术点燃递到我月儿手中缓缓到:“捂着”,手轻轻捋顺我额前的头发,瞬间一股暖流顺着血液缓缓流向心田,怔怔的看着他欲开口说话,只听暖暖的声音到:“别动,一会就暖和了”一股清纯雄厚的灵力源源不断的在全身游走。
仿佛又回到了夜夜蜷缩在他的身侧,暖暖的,甜甜的,朗风山年年载载都是雪花漫天,宸佑宫却是年年载载暖若阳春,犹如他四周皆是冰冷若霜,但是只要他手抚过之处无不柔暖若阳,在数十载的日子里我夜夜把他的手拽在我的手心中。
“殿下,别瞥眉”
他只是淡淡的看着并不言语
“殿下,你听说过长春树吗?”
殿下抬起头盯着我
“殿下,听说五神山上能寻得长春树”
“你寻这个干嘛”
“涂山红飞书说玗琪姑娘的病症需要长春树为引”
“叶如莲花,树身似桂树,花随四时之色,春生碧花,春尽则落;夏生红花,夏末则凋;秋生白花,秋残则萎;冬生紫花,遇雪则谢。故号为长春树”
笑盈盈的看着殿下:“殿下,你听说过”芳华刹那“吗?”
“怎么,玗琪姑娘所中之毒是芳华刹那吗?”
“涂山红说据我描述症状可能是芳华刹那,但还得他亲眼瞧见玗琪姑娘才能确诊”
殿下微微一楞,刹那间的失神,不过立马便恢复过来了
“殿下,你知道此毒”
“不清楚,只是听闻此毒可以使人瞬间衰老,每当薄暮时分锥心刺骨之疼便席卷全身直至次日拂晓,中毒之人活不过百日啊,此毒无解”
“涂山红也是如殿下所说,但是玗琪虽中此毒,可能是她天性纯净,还日日饮服甘草茶水的缘故吧”
殿下并未言语,我顿了顿继续到:“记得神农佰草集有记载,甘草能解百毒”
“你太小瞧芳华刹那了,所谓能解百毒是说的头疼脑热病症的”
“哦”想着玗琪如花年岁本应与我一般,且夜夜承受病痛的折磨,谁如此狠心对一个小姑娘下如此重的毒手,何不直接杀了她咧,如若有一天我中此毒定早早了却一生作罢。
殿下暖暖到:“放心吧,我传授你的灵力足以抵抗一般毒素,再有扶风传授你驭风法术,一般人还伤不到你”
“那芳华刹那咧”
“传闻芳华乃伏羲大帝为留住心爱女子最美容颜而用自己心血养护的一种神花,但刹那却为一种奇毒,刹那之所以被称为刹那是因为中毒只需一刹那时间,若中刹那者安心调养在得以相应解药是可以治愈的,可是若中刹那之人深受重伤,此毒就会迅速渗入血液不日便会不治身亡,唯一解法就是给中此毒者换血,但换血者三日就会七窍流血而亡,伏羲大帝对战犼时深受重伤且体内含有刹那毒液,那心爱女子为了救治伏羲大帝就以血换血,伏羲大帝醒来后就禁令世人种植芳华,长春树就是刹那的药引”
“殿下,那伏羲大帝心爱女子死了吗?”
“只是传闻而已”
我噗嗤一笑到“殿下,你会为心爱女子留住最美容颜吗?”
“不会”我此生不会有男女之情,如若要留也是留住世间所有万物生灵的最美容颜
殿下的袖角在我的扯动下晃晃悠悠的,心如荒芜,丝许凉意袭来,我怎么会有难受的感觉了,见不到殿下的时候日日盼着扶风带去殿下的消息,可如今待在殿下的身边却还是这般心神恍惚。
“还有些时辰就要燃放烟花了,你且好生背经专心修炼,等时辰到了时带你去平阳“
我怔怔的瞧着殿下,见他一副平淡无常的表情,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喜滋滋的,笑颜如花的咧着嘴。
“去背经书吧”
我便一跳一跳的跑向案几那边,回头一瞧殿下微瞥着眉,便轻轻放下脚步斯斯文文走到案几跟前,偷偷捻起碟子里的榛仁悄悄放进嘴里,眼角还偷偷瞥向对面正襟危坐的清秀俊逸的男子。香甜软糯,没有做梦,刚才殿下说带我去平阳是真的,瞬间又傻笑了起来。殿下循声望了过来,抬眼撞上殿下冷冷的眼神立马低下眉眼呢喃到“专心背经”
平阳王宫的观礼台上都在燃放烟花,烟花高高地飞上天空,开出美丽的花朵,映得整个天空都好似变成了五彩缤纷的大花园。
“殿下,你瞧,那里那朵烟花像中山夫人院子里的芍药,殿下,你瞧那朵小的像我们院子傲霜菊,殿下......”
“殿下,殿下,你瞧那是我父王,父王竟然生白发了,依偎在父王身侧的好似是母后......”
隐约听到母后到“娥皇在虞都应该也在看烟花吧,只是月儿,哎这孩子......”
“月儿也在看烟花了”父王拍拍母后的手轻言到
我不知所措的瞧着殿下,以为父王瞧见了我们,殿下却淡淡到:“他们并未瞧见我们,我设了禁制的,他们不会瞧见我们,也不会听到你的”
“父王和母后都还是念着我的,我以为父王和母后会怨恨我,一辈子都不会谅解我咧”
“殿下,你瞧那里,你瞧那颗木槿花树,我幼时常常一个偷偷爬到树上去躲起来,让长姐寻不到”
殿下只是瞧着月儿高兴的样子并未言语。
“殿下,母后的房间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那几盏佛灯已略见沧桑斑驳了”
“殿下,你瞧那医药房,那也是我常常进出的地方,只不过每次都是偷偷的溜进去的,最后被发现了就被巫医他们很不友好的请了出去”月儿说到此处扇了扇舌头,现在还是对那些巫医恨的咬牙切齿的,说什么女子不能研习医术,每每见到我,就犹如见魑魅魍魉一样避之若浼,到最后也是在某个角落里被找了出来请了出去,后来请的次数多了,也就很不友好了,直接改用丢了。
“殿下,你瞧,那个闺房,一串一串湖蓝湖蓝的风铃,你知道那是什么串的吗?”
顿了顿,也没见半点回响,月儿又絮叨开了:“那是芣苢籽串的,不知殿下刚才瞧见屋外的芣苢了没?”
“殿下,我们刚才好像没瞧见院子里有芣苢”
“现下是季冬之月”
“是的,殿下,现下是季冬之月,是没有芣苢的”
“殿下,那芣苢籽可是我一粒一粒串的咧,你瞧我小手都扎了好几个眼了,那时长姐整日跟在父王身边,根本无暇顾及我,我无所事事的时候就串芣苢籽,串几串吊在床檐上,让微风透过窗户吹进来,这芣苢般的风铃就发出高山流水般的曲目,着实好听的很咧”
“殿下,你屏住呼吸,把耳朵轻轻的伸了出去,是不是能听到悠扬动听的曲子,好似高山流水般清澈”
“殿下,其实这芣苢风铃最美妙之处不是在于它能随风吟唱,而是每每长姐跟父王外出晤谈,殿下,我一个人待在偌大的宫殿里甚是无趣,就想有个能说说话解解闷,这不就串了些芣苢风铃”
月儿偷偷瞧了一眼,未见太子殿下有异样,就继续到:“殿下,你有没有那种孤单无聊的感觉?”
月儿自顾自的说:“我想你是没有,你应该是被众星捧月般长大的,我小时候经常被一个人丢在宫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些侍卫侍女看见我就像瞧见瘟神一样唯恐避之不及,宫里那些夫人们对我根本就是不屑一顾一副懒得搭话的模样”
“无所事事的我,就经常爬到树上去,听着那些树叶在风中窸窸窣窣,有时像是在争吵,有时又像是在私语”
“还有了,还有更甚的,我尝尝偷偷从狗洞钻出去溜到大街上,看那些熙来人往,亦或是叫卖吆喝”
“殿下,你瞧......”
我转过身猛地轻吻殿下的脸颊,只见殿下微微一颤,我轻笑到:“殿下,谢谢你,我今天太高兴了”月儿只觉一霎脸红的像那轻风苑灼灼其华的桃花,只能偷偷的把头埋进几缕散落的发丝间,心中暗自叹道:幸好可以躲在这四散的烟花里。
“阿姐,瞧,那里仙气缭绕,难道是有仙家也跟我们一样来瞧烟火的”
“若云啊,凡人的生命就如这烟火一样短暂,但却璀璨绚烂”
“凡人不堪一击,不值得你我羡慕”
“若云,你还小,我们麒麟一族虽一直依附于龙族生存,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幸好你和太子殿下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阿姐,大殿下和你也是琴瑟和鸣,羡煞旁人”
“若云啊,你可知道,我们神族有着千万年的生命,爱情对于我们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奢侈,我此生只求得天下太平,龙族麒麟一族相安无事即可”
璀璨绚烂的烟花下,俩女子并肩立在一朵祥云上面,黄衫女子妙鬘天然,青纱女子姽婳幽静。
国泰民安四字烟花悬于空中,久久不见散去,耀眼夺目。
青衫女子到:“若云,差不多完了,我们回吧”
黄衫女子到:“阿姐,那团仙气还在了”
“走吧”青衫女子扶着黄衫女子离去,那团仙气一直设有禁制,并未瞧见身形,但我曾试着几次都未能破了他设下的禁制,可见不是一般仙家,且我们一直都未设有禁制,只怕那边早已知晓我们身份,还是尽早离去的好,若阳静静的默想。
太子殿下听到说话声音时就又加设了一道禁制,不想让月儿听见若云和若阳他们的谈话,因素知若云娇惯跋扈,若阳娘娘且是聪慧娴静,但也难免会说出些什么来。
因这几日勤背经书,月儿渐露倦色,殿下轻声到:“睡会吧”,月儿便阖上双眼沉沉睡去,紧靠着凉暖香甜的怀抱。迷迷糊糊被人轻轻放到清新温馨的我的房间。
宸佑宫又恢复了往日的欢笑,雨泽抱着一摞文牍正要送下山去,被迎面跑来的月儿撞个满怀,文牍掉了一地,雨泽皱了皱眉头,微怒到:“孟姑娘,你这又怎么了啊?风风火火的是要去干什么啊?”
斜靠在廊下的扶风在在一旁嬉戏到:“雨泽,你是不知道啊,孟姑娘听说太子殿下等会回来要检查她的课业,她这不慌了,想飞奔去临阵磨一下她那生锈的榆木脑袋”
“扶风,你怎么说话来着”
“难不成,孟姑娘不是飞奔书房去补昨日落下的课业吗?”
“我是说的这个吗?我明明说的是榆木......”
“你说的是什么啊?孟姑娘”扶风故作不知问到
差点就被扶风绕进去了。
“扶风,你还好意思说,是谁说带着我练习翻云一圈,可这都什么时辰了”
“谁曾想你这么笨啊,翻云一圈也要三个时辰”
“我哪里笨了,明明你说不会传授”
“涂山红我都只稍微点拨了一下就通了,雨泽也只传授了一次就能随手翻云覆雨了”
“我本来就灵力低微,你还只演练一遍,就让我自己模仿,我哪记得住那么多”
“你们在这么吵吵闹闹,把太子殿下吵出来了就好了”雨泽在一旁到
“太子殿下已经回宸佑殿了”
“早回来了”
“雨泽,你们两今日是商量好的来捉弄我的吧,一个说传授我翻云之术,且还恬不知耻的取笑我,殊不知,教不严,师之惰”月儿只冲着扶风这边吐舌头,扮鬼脸。
扶风无奈了瞧了瞧月儿一眼,并没有理会。
“还有雨泽你,成天张口闭口就拿太子殿下来吓唬我,像是我怕太子殿下是的”
“孟姑娘,句句属实,你不信就自己个去书房瞧呗”
月儿还一通强词夺理到:“既然太子殿下已经回来了,那你还抱着一摞文牍去干啥,不是要给太子殿下送去吗?”
“孟姑娘说的可是刚才被你撞掉地上那一摞,那是太子殿下批阅好了让给六殿下送过去的”
月儿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雨泽,好似在说太子殿下回来了你咋不早说,一溜烟就向书房跑去。
“哼,瞧就瞧去......”小声嘀咕到
书房里正襟危坐着一清雅少年,长发如墨散落在月色衣衫上,只稍微用一条白带把前面的头发束在脑后,全身散发着如后山皑皑白雪一样冰冷的气质!
月儿便急急收住了急促的气息,轻声悄脚的走进书房。温润柔和也在静谧沉闷的书房中四散开来,连那张皑皑白雪般冰冷的俏脸也温和了些许,仔细端详,竟然还有些许笑意藏在寂然不动的眼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