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说是想念的追忆,也是共处重温,不都是静静安坐,盯一出凝眉。小雅爸爸挥笔作画,线条细如蜘蛛吐丝,那是在女儿眉间行走,下笔之时眉峰上探探,仿佛触碰用力女儿会蹙眉疼痛。用力小眉峰奇痒女儿笑起来。纸张紧凑笑纹堆积。只好等待女儿笑过,哭过、怨过、爱过、疼过,别一样好过。流畅线条栩栩爬满画纸。静的一呼一吸都是炸雷。几分钟画完。可想而知,在这小小书房。第一张画像用了一年时间画完。没用女儿生前任何照片参照。想着北京大雪,风似笛声灌耳,女儿站在雪地,红色双排呢子大衣。下摆前襟飞扬起来修长,青春气息消化一层积雪。青丝挑逗眉眼,双颊对应双唇红如樱桃上色,笑起来甜美如密上加糖。董明知道这不是最后一张,更不是第一张。
“还挂起来吗?”
“挂在心里墙上挂不挂没用了。”
现在的小雅?董明想问有了现在小雅?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小雅爸爸看出董明疑问说:
“她是上天所赐,叫她小雅做父亲自私不知足,小雅知道姐姐叫小雅,她说喜欢小雅名字,像姐姐生前的样子长,宽慰爸爸心。全家疼爱加了砝码,喜欢读书,不爱作画,现在水平是姐姐三四岁吧!慢慢来人生画卷很长,喝茶,喝茶!”
董明端起他的杯子不失敬意抿了几口。
“说说你吧!我的哀愁讲给你了,替我伤感,加重你的病只有罪过。”
“不!不!羞愧!羞愧!不敢讲!实在不敢讲,偷偷出来的不想让亲人看见我的痛苦。”
小雅爸爸愤激说:
“亲人更痛苦百倍千倍,这些是你强加给他们的,死对你不过换了一个去处,对活人是一个沉痛的眷恋。”
董明低头脚尖擦蹭地,这一触动,心胆俱碎。
小雅爸爸说:“回去吧,至少家人看见你慢慢离开。聆听你最后遗言,给修造墓地时间机会。也许生命是强烈太阳,在你破败松垮身体缝隙钻进去,驱散所有阴霾。延长或延续都是未知。我失去了这个机会。十七岁蓓蕾,也许上天嫉妒!弥漫凡间香气冲撞花神,在一刹那望了一眼天空惨叫一声!没有一个眼神,没有一句话,倒在早晨大雾里。哭声像雾一样笼罩。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抱着女儿,知道雾散去。那一声惨叫萦绕多年,甚至全家人不敢大声说话。家里不能发出巨响。一次犬子打碎一个碗,碎了两片感觉又听到那一声惨叫。躺在床上不能动耳朵用棉花堵住,可声音像喷泉涌出。又像走进森林百鸟齐鸣。山呼海啸猛兽,虎啸狼吟。医生针头扎进静脉停止颤栗的抖动。生命中注定有忘不掉的事。活着的负担,为了忘却,努力做一件事,像早晨扫街,劳动愉悦身心。家人的陪伴最为重要抵于一切药物治疗。回去吧!没有你生活乱套,没有整理方向。东奔西找,为你的安危还会报警。惊动所有关心你的人。落叶还归根,家乡黄土埋在身上气味都相投。”
董明回到小屋,预感该回去,再不走真来不及告别。没机会再亲人面前倾诉。想家人,急切想见到儿子董志鹏外语是否更流利,龚碧早点是否按时吃。
小屋打扫干净,打开能打开窗户互换新鲜空气。像刚来一样,茉莉幽香。但愿进来一位健康租客。留下一张便条,用力看看并记住这里的一切。走到对面铁门前默念门楣上对联。没说再见。
龚碧寻找直到精疲力尽。点点希望祈祷在香炉前,神秘的香雾弥漫,告诉她真实的只有高高再上菩萨。跪拜是她每天的任务,祈求一切也只有菩萨听到,菩萨没有发出一次声音。她一切都在梦里呼应,又从没有做过梦,那是她整宿整宿失眠。
董明没有用钥匙开门,拳头敲门惊动屋里屋外。“谁呀?不知道影响别人?是敲门还是卸门?”龚碧打开门,眨眼又揉眼。董明跨进门“砰!”的一声关上。背着身上背包,搂过龚碧,龚碧傻愣耷拉两手。
董明摇晃说:“我......我......我回来了。”龚碧两腿一软从董明怀里滑下来。
晚饭后一家人坐在沙发上快乐的像过年,董明滔滔不绝说着经历。在他故事里找不到离家出走痕迹。倒是满载而归勇士。记录用智慧解决重重险境。他美化天衣无缝,全家人入神听着。
龚碧说:“该吃药了,吃完药洗澡,知道我和儿子怎么过的吗?真想打你一顿。解解心头恨。该找的、该问的、该求的,最后指望交给上天。跪拜成了职业,香雾成了祈盼,你低头是忏悔还是道歉,说话呀?沉默不是你的挡箭牌。打开你的行李箱看看,就知道你说的都是谎言。里面除了破旧脏兮兮衣服还有你夸耀的什么?你为什么回来继续探险呐?编造童话留给后人?”
董明没有说辞走进浴室,没进浴缸里,蹲、坐、半躺浴缸里没力气站起来。离开家一年多还活着。龚碧发脾气是有理由的。她是心疼,打开行李箱一刻戳穿一切。
“爸爸用不用帮忙,你给我洗过我也来给你洗洗,进来了?”
“还是自己来没老到你帮我洗。”
哗啦!哗啦!水声浇个痛快。儿子进来看到东倒不稳姿势担心他身体。龚碧脾气发过了该会落泪了。一年多苍老了。下面时间都给她天天陪她,听她唠叨,加以形容唠叨。洗着笑起来。
龚碧扔了行李箱的东西,简直连行李箱不要,看看小米名牌还是算了。哪天睡醒了拎起顺手。不能眼皮子底下再溜走。装满他不需要东西,放高处显眼地方抬头看见,接受教训。龚碧笑了。
“洗澡用了游泳时间,不知道都洗了什么?明天理发头长过耳朵了?”
董明换上睡衣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自己好好活念头钻了出来。病魔向他呲牙,做出咬断他呼吸通道架势。在他身体里开着盛大舞会。小小白色,黄色药片,抑制不住,穷魔乱舞,像滚开油锅滴上一滴水炸开崩裂。睡衣裹紧身体与病隔绝。掩盖那里的狂欢。闻着睡衣淡淡花香抬头用力吸,嘴唇闭紧眼皮微合。四肢轻松存放沙发上,头随即靠在沙发背上,全身放松头自然歪向一面迷糊起来。
龚碧清理着浴室抹洗镜子水珠,拖布拖着地上水说:
“想你受的委屈,进家怕你饿肚子,想问主要的,刚想起来,你的腿手怎么恢复好的,在家端一碗水哆嗦洒喽,刚才看来全没有了?”
董明歪在沙发上的头正了正,眼斜向龚碧声音说:
“只能说演得好,观众没看穿帮。”
说话时董明疼的站起来。围着屋走。一切按部就班摆放,西墙角多一个黄布帘,掀起一角,白漆桌面上多了三足鼎立香炉。一尊菩萨像,地上黄色跪拜蒲团上镶有一朵莲花。两个深深膝盖跪窝,印在莲花瓣上。龚碧为他多少次跪拜祈求。慈祥神秘通晓凡夫菩萨低眉笑眼,慈善引经据典,开解世间迷雾。董明双膝跪倒。是母亲是菩萨祈求原谅。不好在外面一年多,家人惦念忧愁挂满每一个人的脸。
母亲泪水掉进皱纹里,默默无言的时候嘴角皱纹神经抽蓄一下,眼睛恍惚,透瞳孔呆滞凝望一处看上半晌。有时怜惜,有时憎恶,找遍了想象能去的地方费神挂念。董明拜了一下菩萨。想起一路帮忙照顾友善陌生人,又拜了一下菩萨。
“起来吧!我替你赎罪了。神和人都原谅你了。不知道你始发站哪里,怎么想通,不是带一身病走还以为跟女人私奔了。今睡觉明天再说吧!一年多故事今晚是说不完的。”
“不想睡坐到天明,只想听你说,一年多去哪里找了?报警了吗?”
“报警了,就差贴寻人启事,一想你既然想走就是看到寻人启事你也不回来,没贴,贴家门口浪费钱财,贴了也没用,想走必定远走。只好在家请菩萨帮忙了。还是灵验这不你就回来了,还走吗?”
“不走了,死也死在家里,你们看着我闭眼睛。”
龚碧捂住董明的嘴,耳朵听他心跳声,提提鼻子,用茉莉花香沐浴露?你说男人不喜欢刺鼻香味吗?”
“是让你喜欢。”
他是想起小雅想起小屋那盆茉莉花,想起茉莉花茶。
“搂紧我!”
龚碧又靠了靠。
“在靠睡隔壁床上了。”
龚碧在他怀里扭捏撒娇。轻松释放积压一年紧绷情绪和焦虑。董明不明白,他鬼使神差跑了一年多,就是疼现在这样搂着,疼死了没有遗憾。听着儿子读英语声,那分明是绕梁三日优美动听旋律。儿子敲敲门给对方动静用英语道晚安。龚碧英语回一句。儿子轻轻脚步走回他的房间。董明听儿子脚步声,忍着刀割撕拉疼痛额头渗出汗来。推开龚碧说:
“有水吗?想喝水,加蜂蜜!”
他不渴支开她,手摁疼部位不能搂她。明白了出走的原因。他始终都明白从没糊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