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林本以为会令对方大吃一惊，可瑟古斯只是一脸茫然。
“哦……”
显然，他并未听说过。
据阿文奇之前所说，艾拉女神的信仰在第三纪就已没落，科兰大陆上剩下的最后一座艾拉女神的教堂也在第四纪荒废。
而现在是第五纪604年，大陆上的人不知道艾拉女神是很正常的事。
当晚，他们在房子中住了下来，一夜宁静，并没有发生新的失踪案。
第二天清晨，罗林和阿文奇向瑟古斯辞行。
“感谢您的款待，瑟古斯先生。我们会去调查与失踪案有关的线索。希望您不要忘记约定。”
“当然不会。那么路上保重。愿里尔指引你们前行。”
“愿希雅也指引着您，瑟古斯先生。”
……
离开橡木村后，一人三亡灵沿着克里斯山脚向北继续走。
克里斯山脉是科兰大陆上第二大的山脉，呈南北走向横亘于大陆东侧。而第一大山脉，则是盘踞于大陆西北的毕里格罗斯山脉，其高度远高于克里斯山，据说有一半山体都隐藏在云层之上，没人知道毕里格罗斯的山巅有什么东西，因为不曾有人到达过那里。
克里斯山脉虽然没那么高，却流传着丰富的传说故事。比如由第四纪诺雷奇学者所著的《科兰的传说与其依据性》曾提到，有人相信克里斯山中存在着一个连结另一个世界的通道，他们见过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样貌与科兰大陆上现存的高等智慧生物有很大差异。该书认为其可靠性有待商榷，作者经过调查和走访，并没有找到支持此传言的依据。
著名的兽人学者加加鲁也曾在《索顿的历史与传说》提到，在索顿地区靠近克里斯山脚的位置，有不少人报告过，进山的人偶尔会得一种叫做“猩红病”的罕见疾病，书中说作者加加鲁本人曾经亲自去往索顿东部的克里斯山脚区域，找到并观察过这种患者，而且在书中给出了详细描述：
“感染了该病的人精神会更加暴躁，身上变得日渐消瘦和苍白，对红色的东西会产生强烈的兴趣，有时甚至会生饮血液。患者最后通常会在7-9天内死亡，死前绝食且皮肤坏死。”
除此之外，还有人声称在克里斯山的深处发现了牛头人的城寨，里面生活着早已灭绝的牛头人，因此认为，牛头人并没有灭绝，而是迁移到了克里斯山脉的深处生存。
……
罗林一边赶路，一边听阿文奇讲着奇闻异事。很快，时间已近黄昏。
原定的路线是向西北方向到达海勒姆，然后看是否需要找机会渡过叶里斯河，进入索顿地区，但是因为在橡木村接了任务，他们需要在东侧的克里斯山附近搜索，看能否调查到与失踪案有关的线索。
阿文奇对这个任务也比较上心。对于他这个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老头来说，能够接触到一位远古时期的神灵，并且拥有她的神灵器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
然而两人目前的处境实在不适合悠哉游哉地查案。
两人逛了一整天，进山也越来越深入，却仍然一无所获。
阿文奇捶着腰，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到日落前如果仍然找不到线索，我们就得放弃了。食物快吃完了，明天我们必须前往海勒姆。帝国军队很有可能仍在追捕我们。”
“嗯。”
“等会就在这里扎营吧。我看这地方比较平坦，挨着树林。如果遇到危险，我们可以…………嗯？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阿文奇嗅了嗅鼻子，站了起来。
罗林一脸茫然，“闻不到。可能我的嗅觉不是很灵敏。我在教堂搞那些尸体的时候都没觉得有什么味道。”
“像是一股血腥味。”阿文奇皱着眉头，一脸褶子。他左右踱了几步，然后说道：“是这个方位！跟我来。”
“你这鼻子真够灵的！”罗林赶忙跟上，两具亡灵士兵也跟在身后。
很快，罗林也闻到了血腥味。
在两三棵树后的一片灌木丛中，躺着一具残缺的尸体，穿着蓝黑色的衣服，左臂断掉，浑身是锋利物体刮伤的痕迹，大片大片鲜红的血迹染在身上和周围的地面。最惨的他的脸，像是被一只鳄鱼啃过一样，面容已经血肉模糊，看不清楚长相。
这两人一个是天天跟尸体打交道的老魔法师，另一个干脆直接就是一个尸体，死相多么惨烈的尸体都已经不能引起两人的不适了。
“血迹还很新鲜，看样子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天。”阿文奇说。
罗林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老亡灵法师了，这专业水平都能赶得上法医。”
“法医是什么？”
“呃，没什么。”
环视了一眼四周，罗林突然发现一个黑红色的东西半掩在草丛里。
“咦？这是啥。”他将其拾起，发现是一具损坏严重的面具，整体呈黑色，刻有红色条纹，边缘延伸出一些像章鱼触手的形状。
“像章鱼的面具……这是那个西斯特教徒的面具吗？”
“应该是。”阿文奇面色严肃，“瑟古斯说那些人进了克里斯山调查失踪案，没想到死在这里了。”
“嗤。还自称什么魔法知识最为源远的教派，结果到山林里被野兽啃成了渣渣。我妈拌的土豆泥都比他完整。”罗林嘲笑道。
阿文奇却没有笑，而是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罗林，我知道你现在心理状况不是很好，甚至可能有一些扭曲。我也很理解你，一个正常的人不得不用一具尸鬼的身体生活，而这件事是我造成的，我向你道歉。”
说着，阿文奇右拳抚胸，弯腰向罗林鞠了一躬，花白的卷发垂落在他的额前。这是加西亚人最郑重的礼节，一般用于觐见地位很高的人，或者表达最真挚的诚意。
“啊？什么意思？”罗林懵了。一向严格倔强的阿文奇居然在低头向他道歉？
“但我不希望你因此视生命如草芥。一个无冤无仇的死者，不应该被如此讥讽。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性，我希望你能保持一个健康的心灵，即使是作为一个亡灵。”阿文奇看着他说道。
罗林耸了耸肩，“有必要吗？我们前两天才还杀了那么多人。而且这个世界每天都在死人。或许我们俩明天就被帝国军队抓走了，你被处死，而我被摧毁了灵魂，重新关回墓穴。每个人的生命安全都不一定得到保证。关心自己和与自己有关的人就足够了。”
阿文奇叹了口气，“我们的敌人确实要杀死，但是恩怨在他死亡的时候，就已经了结了。每一个死者都应得到尊重，敌人也不例外。我知道你来自一个不同的世界，一个可能……没有信仰的世界。或许你对科兰大陆上人们的信仰嗤之以鼻，或许你对神灵没有敬畏之心，这都无所谓。但我想告诉你的是——”阿文奇顿了一下，缓缓说道：
“这个世界确实冷酷，但人的心不应该冷漠。”
罗林愣住了。
这句话确实说到他心坎上了。
他穿越的时候，自身就已经死亡了，穿越过来的身体也是一只亡灵，他对死亡已经没有敬畏之心了，对这个世界更没有认同感和归属感。而阿文奇从一开始就在他身边，给他讲解这个世界，教他学习魔法，确实让他对科兰大陆产生了一丝丝亲切感。但也仅限于此，他关心的仍然只是自己和阿文奇。
他甚至把这个世界当成一个游戏。这也是为什么在杀掉那些帝国士兵的时候，他的内心毫无波澜，只有冷漠。现在看来，这样的性格和曾经的自己相差甚远。
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吗？
“用加西亚人的话来说，每个加西亚人都是里尔之神的孩子，我们死后魂归阿凯迪斯神的领域，但我们的诞生，是来自于里尔之神的创造。
“因此我们不仅关心自己和朋友，也关心着陌生人。‘愿里尔指引你的前行’不只是客套话而已。”
阿文奇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老眼里充满了真诚的目光，“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我希望你能保持住这份善良。一个强大的魔法师，如果没有善良的心灵，是得不到神灵的认可，也得不到人们的尊重的。你觉得呢？”
罗林沉默了。
半晌，他点了点头。
“有一说一，确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