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一剑刀无影,城下万里不兽鸣。
血染九州丛云中,誓把山河揽怀清。
这是个平凡的,普通人的故事。
三十年前,天地巨变。
那年春末,万物涌动,肆意而生。
S城外一小小山窝之中,坐落着一个平凡的小镇,民风朴实,男耕女织。不去尘世喧嚣,不染红尘浮华,在这世外桃源之中,人们相依为命,互助为德,东家缺了粮,西家给救济。南家少了米,北家多双筷。日子过得节俭,朴素,但每个村民的脸上都洋溢着名为“幸福”的容光。
小镇里有个做生意的商队,打镇里往西去,走一段山路,这山路陡峭异常,险峻不已,寻常车辆根本走不出半里路,就得搁浅在那山洼洼中,而这条山路,是被一个个脚力不俗的汉子硬生生踩踏而出的。
山路行个两三时辰,出去是一平原,原上乃康庄大道,四通八达,处处透露着现代化工业的气息。走到这儿,距离S城还甚是遥远,商队的汉子背着数十斤的背篓徒步而行,不磨透半个鞋底就想走到城门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这马路上来往车辆繁多,却无一人会停下来载上他们一程,他们风尘仆仆,脏衣便身,卡车司机皆露出鄙夷之色,好似坐了他们的车,就会沾染某些疾病一般。
而商队的汉子们早已习惯了这般待遇,他们不期冀能够得到帮助,只担心自己一行人走在这路边,是否碍了事。
这平静如水的生活终究逃不过世俗的羁绊,那一天,全村都记得,记忆犹新,恍若昨日。
这个时辰,商队该回来了。
家家户户翘首以盼着,出去的汉子各个都是家中有娇妻,心中满牵挂的男儿,他们从不迟到,向来如此。
但今天,肃静的丛林之中鸟雀飞散,煞是慌乱。
在镇门口等候的村民之中,有妻子,有老人,有襁褓婴儿,也有嬉闹孩童。
二十有三的秦武亮,同样混迹于中。
倏忽,那不远处的草丛里好似有什么动静,树枝摇曳,匆乱不已。
镇门口的人个个欣喜万分,这是商队出行的方向,也是归来的末路。
有些孩子眉开眼笑,张着个手就要飞奔去迎接自己的父亲。
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只血淋淋的手掌。
那一只血手从草中探出,扒着地上的泥土,挣扎不堪,如被血液浸泡过得胳膊长满狰狞。
“啊!!!救..救..快救救我!!”一声哀嚎响彻,悲鸣洞彻在每个人的心头,似有百爪挠心,摄人心魂。
血手出现以后,还未扒出半步之远,就被一个神秘的力量再度拖回了丛林。
“唔啊!!..啊!...啊...”浓密的丛林中,传来了茹毛饮血般的声音,撕咬啃食之声重击在每个人的心头,再听那人,已是没了动静。
秦武亮一把抱起跑到半路吓哭在地的孩子,在这生死攸关之际,没有太多时间供人们悲伤,如何拯救更多的人命,才是重中之重。
大家都听出来了,刚刚那声求救,是南门口李家的汉子。
李家妻子,又何尝听不出来呢。
她是一个妇人,柴米油盐,洗衣做饭,样样都做得很是到位,给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
但她只一妇孺尔。
偏偏这地狱之景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顷刻之间,揪心的疼痛,洪荒般的哀伤,似刀割肉搅,一刀,又一刀,割在她的心头。
到头来,她还是没能顶住,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这时,丛里传来一阵悉索之声,一只沾满猩红之液的狼爪探了出来,杀意尽显的狼眸紧紧盯着这孱弱小镇,镇中百余人,尽是鱼肉。
暗夜狼王舔了舔血红的狼齿,在他身后,百余道狼影如鬼魅中现,不出片刻,就包围了整个小镇。
作为在场老弱妇孺之中最有执行力的人,秦武亮大臂一挥,洪亮之言刺激在每个人的心头,震醒了迷茫的众人。
“快关上镇门!将家里的门窗堵实了,拿上菜刀防身!”秦武亮看着眼前这番景象,心中凉意如千年冰山,坠入冰窟。
且不说商队之中残存着几个活口,就是这山窝小镇,又能幸存几人呢。
秦武亮至今犹记,临行前父亲的话。
“阿亮,你也莫和我争了,这次出商还是爸爸来,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跑完这最后一趟,我就退休养老了。”父亲的话在这三十年来无数次的在秦武亮的心扉中激起涟漪,父亲永远说“这次是最后一次”,可他没想到,这竟是见父亲的最后一眼。
慈祥的父亲,言语之中的谎言处处体现着对孩子的宠溺,趁着他还能动,有些气力,压榨着自己最后的力量,诉说着父爱的伟大。
秦武亮不甘的泪水如大雨倾盆,夺眶而出,他死死的攥着拳头,领着一帮乱了阵脚的村民,关上镇门,回家避难。
要说这关门闭镇的法子,搁在大灾变以前,那是管用的不行,区区野兽之躯怎么攻的破镇子的防御,家家户户用重物抵住房门,锁死窗户,这群狼就是进来了也束手无策。
但是,时代变了..
秦武亮做梦也想不到,那看似坚挺异常的铁门,在那领头狼的爪下,只撑了一瞬。
顷刻间,厚重的铁片爆散而开,泯灭殆尽,刚刚跑至路口的秦武亮听到爆响震惊回眸一望,正巧对上了暗夜狼王的血瞳,狼王讥笑着,不屑的眼神,骄傲的头颅,都在宣誓着这群屠杀者的癫狂。
这让人绝望的力量差距,如一巨石重重砸在秦武亮的心口。
“快跑!!!”秦武亮绝望的大吼着,他不知道,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小小的镇子根本没有能够对抗这群暴徒的力量,但,兴许还能跑出去一两个,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也好过坐以待毙罢。
晚了,一切都太迟了。
老弱妇孺的脚步又岂能快的过暗夜狼族,只只一瞬,数百头狼如饿虎扑食,年迈的老人,稚嫩的孩童,在这些野兽的眼里不过一场饕餮盛宴,咬断人们的喉咙,舔舐喷涌而出的血液,一场屠杀,就这么突兀的..开始了。
秦武亮走在队伍的最后,承受着狼族的第一波冲击,他拔出腰间的剑来,这剑金黄通透,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烁耀眼的光芒,这剑..是他要送给父亲的礼物。
“啊!!!”秦武亮放声嘶吼,挥剑砍向一只只扑面而来的狼族,他不懂得剑术,更不会武功,只是自恃血气方刚,气力正足,胡乱的挥剑砍杀,但是好在此时暗夜狼族也尚未进化完毕,配着一把好剑,楞是杀的那群狼崽不敢近身。
但..这一行数百号人,秦武亮一个,又能守住多少阵地呢。
一人当关万夫莫开,那叫武侠,也名“成人童话”。
这世上更多的时候,是血腥和残暴,痛苦与咒怨。
秦武亮亲眼看着身边的人们被捕杀,尸首被啃得面目不分,邻家奶奶,前院的顽皮小孩,无一不仰躺在冰冷大地上,四肢五骸,残缺不全。
天大哭,作恶不已,地不鸣,掩面泣兮。
万里萧萧乌云里,蔽日人间悲剧中。
不叹世间多少事,但求一问我自清。
秦武亮疯了,这不该是人间之境,阿鼻狱、秤杆狱,也不过如此罢了。
他挥舞着,宣泄着,他想拯救更多的亲朋,却受限于肉体凡身,除了自己,他一个人也帮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逝去。
这时候,村里的人赶来了。
狼王出现以后,直到此时,仅仅过了两分钟而已,待到村里的人反应过来,前线战场早就血流成河,不堪入目了。
叱嘤——
一剑锋寒,光复九州。
老村长提着剑来,只一斩,就将一暗夜之狼劈成两半,迸射出的血溅了一身,村长背影一现,襟袖飘飘,风尘不凡。
跟着老村长来的,是村里残存的壮年大汉,要么操着铁棍,要么擎着锄头,一个个眼中杀意凝重,满怀仇恨的怒视着狼群。
老村长姓常,自幼习武,功夫了得,但在繁华盛世,这是被世人称之为“强身健体”的花俏招式,不被认可,也不被看重。
但危急关头,老村长引以为傲的剑法,终究派上了用场。
“小亮。”村长的声色,带着颤抖和不甘,对着已经瞳孔散光的秦武亮说道:“你快些去,快些逃命去!这里,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守着,你是我们村子的希望,带着火种,为我们报仇。”
村长身后的那七八个壮年大汉,都在四十五岁上下,就是最年轻的也有个三十九的年纪了,常年的田间劳作铸就了他们优良的身体素质,个个咬紧牙关,视死如归。
村长知道,他们也知道,这仗,是打不赢的。
明知打不赢,就不打了吗?
他们还有希望!有朝一日,这些娃娃能回来替他们血刃仇敌,报这血海深仇。
“不..不..”秦武亮有些神志不清了,他所经历的那一番景象实在太过震撼。
“记住!为我们报仇!”常村长不再劝他,当即一记手刀打在了秦武亮的脖颈,直让他昏了过去,倒在了一年轻男子身上。
这年轻男子也姓常,是老村长的独子,名唤常甄一。
“爹!爹!孩儿不去!就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常甄一满眼泪花,鼻涕乱飞,跪在地上望着他的父亲。
“去!”老村长怒目而睁,瞪着常甄一,他用这一辈子最严肃的语气吼道:“你爹我这一辈子就图个你,今天无论如何,你必须活下去!带着小亮,奔去那S城!城里有着人民军队,到了那,就安全了。”
“爹!!!”常甄一跪在那,泣极。
老村长不再望他,剑刃出鞘,率领着那一众壮汉扑进了狼群之中..
常甄一抬起头来,看着他父亲坚毅的背影,衣袖一抹泪珠,连连磕了三个响头。
终了,背起秦武亮,不再回头。
老村长花白的胡子下,也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来吧..让我来看看,你们这帮孽畜有多厉害!”
七八个汉子恍如泥牛入海,杀进兽潮之中,狼啸之声动彻云霄,嘶鸣之声三日不绝。
蚍蜉撼树,终究不敌,血染八方,晚霞做尽。
山河咆啸,不语,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