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至黯时刻,李赢武走回了老白杨树下。
老丙作为灯塔级的人物,一边继续用烟斗的红光指引方向——抽了一夜;一边用充满磁性的老烟腔导航——咿呀做戏。
“往事依稀浑似梦,都随烟火飘哪年……啊……”
“我——”嗓子有点堵,热血涌了上去,通了:“——我不能让刘慧因为我,被全世界当成疯子,更不能让她在废墟里住一辈子。我要回去陪她看烟火,每一场烟火!”
对于如此的热血之言,老丙自然是十分——耳背。所以,尽管已历经了一夜的沧桑,可他依旧痴心不改地嘬着烟斗。
吧嗒、吧嗒、吧嗒……无尽的吧嗒声中,烟雾甚至幻化成一艘船,飘向了即将吐白的东方。
少抽一口你会死啊……赞美完毕,李赢武说起了船票的事:
“老烟囱,若七块残片是我回到七百年前的唯一船票,那我就加入都市逆转局,帮你找到残片。”
真的吗?一瞬间,老丙耳不背了,眼不花了。甚至,鼻尖上的露珠都还没来得及擦,他的嘴角就已露出了奸计得逞的贼笑:
“好、好、好、小鹦鹉,你终于想通了!自古英雄出少年,你不入局谁入局。我想你的小慧慧要是知道了,一定也——”
“少拿刘慧说事!老烟囱,你不过是想让我帮你去找残片罢了。”
小鹦鹉啊,你这么说话可就没意思了,我老丙岂是那种……见李赢武白眼瞟了过来,老丙知趣地改了台词:“好,不说,不说。总之,你想通了就好。”
“没什么通不通!纵能穿梭时空百遍、烟火绚烂百次,也无法替代我与刘慧看过的那场烟火!
纵有再多的梦想,没有梦,就无法想,而刘慧正是我唯一的梦!
这一生,就算踏遍天上人间,寻遍过去未来,我也要找齐七块残片,回到七百年前。
相信到那时,我的所有梦想必已完成,我的这一生也已足够传奇,而刘慧正是我传奇的归宿!”
再一次地,老丙掏起了耳朵。只不过这一次,他是钦佩万分地掏:
“说得好,说得好,说得实在太好了!小鹦鹉,我发现你不光有文采,还很有哲理,很有思想。你可真是一位不世出的哲学家,哦不对,是不世出的圣贤!”
李圣贤的脑花山上,小贱深以为是地点了下头。
可李圣贤本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倒不是对马屁免疫,而是那部已放了七百遍的电影,还在他脑中自我循环,无止无休……
老丙不明所以。误以为是马屁的力度不够强、角度不够刁。于是乎,他换个角度,加大力量。
“小鹦鹉啊,你一加入我们都市逆转局,我们整个局的文化层次可都水涨船高了。从今以后,我们逆转局也算是圣贤之局了!”
李赢武不屑一哼:“怎么,不用再写求职信了吗?”
求职信?谁说要写求职信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搞如此形式主义的东西,真真是……老丙先义愤填膺,接着,再来个顺水推舟。
“小鹦鹉,你都出过两次任务了,那不比两百封求职信更有分量。再说,你进了逆转局也还是我的跟班,求职信什么的不写也罢。”
跟班?李赢武怒不可遏。
老丙眼明口快,狡黠一笑,鹦屁相赠:“小鹦鹉,我相信在不远的将来,你所取得的成就,必将远远超过我!”
继续说,别停……难得听到一句顺耳的,李赢武索性压下沫沫,搭个腔:“为什么?”
“因为你……小鹦鹉,算了,先不说你,先说我自己——”
话到一半,老丙落魄一叹,多少感怀:
“——小鹦鹉,不瞒你说,我这大办辈子,没能逆转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能取得多大的成就,这主要还是因为我的形象。
就好比,哪怕我扮个乞丐,都会被别人觉得太帅了,不够像。
小鹦鹉,你就不同了。以你的形象,根本不用扮。扎在人堆里,要乞丐就乞丐,要民工就民工,毕竟,你长得平庸啊!”
“我……”李赢武恨得一口血倒着喷。
可喷着喷着,他终于忍不住地笑了,也终于走出了电影的情绪。在这里黎明前的寒冷时刻,他甚至感觉到了一股暖流。
“老烟囱,既然以后要在一起工作,那咱俩就得约法三章。
第一,你不准再说我长得平庸;
第二,你不准再提小慧慧这三个字;
第三,最重要的一点,未经我的同意,你不能让我穿梭。”
老丙想了想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好,你说的这三点,原则上我不反对。”
听着咋这么别扭呢?难道非原则就可以反对了吗……见老丙难得地一脸正经,李赢武也就懒得计较那么多了。
想到该提的要求都已提了,他也郑重地一点头——正式同意加入都市逆转局!
老丙是个麻利人,立刻给办手续。
“小鹦鹉,你的三章已经约完了,求职信我也给你免了。现在,你就算是正式入职了。要不要发表个入职感言什么的?”
李赢武也是个麻利人,脱口而出道:“啥待遇?”
呃?一瞬间,老丙突然十分恨自己多嘴。
从内兜里掏出钱夹,他念着数,生怕数错了。天色未亮,他用手指玩命地搓,生怕多夹了一张。
最终,他搓出了十二张红彤彤的票子。
李赢武视钱财如粪土——接过钞票后立刻巴巴地数,且一连数了五遍——视生活费如生命。
数完之后,他既不惊喜,也无失望:“一个月1200,也还马马虎虎。”
老丙一脸抱歉,慢吞吞地道:“小鹦鹉,你想多了。因为你刚入职没积蓄,且前面刚折了七百块,所以我才破例给你1200。你该不会以为,以后每个月都这么多吧?”
难道月薪连1200都没有?李赢武突然很后悔加入逆转局。
“老烟囱,1200都没有,那到底该多少啊?总不能一个月200吧?”
“确实是200,不过不是一个月200,是一天200。休息日不算哈,小鹦鹉!”
啥,一天200……我算算,我算算,扣掉两个休息日,一周1000,一个月4000,再加点补贴,搞不好能到5000……李赢武穷人乍富,笑的牙齿都倒了。
此时,不早不晚地,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穿透黑暗,照亮了灰茫天地。
俗话说:饱暖思真情!
李赢武兜里有了票票,自然也就有空抒一下真情了。
望着曙光,他有感而发道:“老烟囱,虽说过了午夜就是新的一天。可我怎么觉得,直到这曙光出来,我才终于过完了漫长的愚人节,进入了4月2号。”
一天穿几回,搁谁谁漫长……老丙笑得肚子疼,嘴上却并不说破。
相反,他一本正经地告诉李赢武:周一到五勤学习,周末工作不用急,学习工作两不误,练好腰部挺又直——挺又直!
念完打油诗,老丙迎着曙光,扬长而去。
走出了十来米后,他风中留言:“忘了告诉你了,小鹦鹉,这个时代早没有愚人节了。4月1号是灭电节,千万别记错了哦!”
怎么又是灭电?看着曙光中的灰茫天地,李赢武不禁又想起了那两个最深的疑问。
冲着老丙渐已远去的背影,他大声喊道:“老烟囱,这个时代究竟为什么这么灰,又究竟为什么要灭电啊?”
或许是压根没听见,老丙不仅没回答、没停步,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唯独右手写意地挥了挥,也不知是在与李赢武告别,还是在和朝阳打招呼。
片刻后,随着曙光越来越盛,潇洒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光芒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