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宸心下微变,面不改色地笑了笑:“是吗?那挺好。”
顾惊华盯了他半晌,转身上楼去,却在二楼楼梯口顿住了脚步,神色不变,只是有些复杂:“你真的觉得好吗?玉宸,你是不是去杀东棠池幽了。”
白玉宸微怔,抬眸与她对视,他眸中的神色让她心下微寒。
“那是他咎由自取。”半晌她才听到这么一声。
白玉宸失笑,长腿迈上台阶,修长的手指为她理了理凌乱的乌黑长发,神色温柔,宠溺无边。
“时间不早了,快去睡吧。”
顾惊华微怔,唇边溢出一抹苦涩,他的安危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现在楼梯口怔愣了半天,才回房间。
你是我提笔不曾写下的绝句,如林间松风新雪初霁,后来物换星移,方知万事万物终会别离。
从此,不恋尘世浮华,不写红尘纷扰,不叹世道苍凉,不惹情思哀怨,闲看花开,静待花落,冷暖自知,干净如始。
顾惊华从来没想到,她在这里还能再看到那张她熟悉的脸。
她手里还拿着顾惊世塞给她的欧式蛋糕,就那么怔愣地站在那,任由身后的弟弟撞上。
顾惊世大惊,连忙稳住她的身体:“姐,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撞你的。”
等了半天却没有等来回应,便皱了皱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蓦然一怔,睁大眼睛。
他怎么在这?
眼前的男人绯红玫瑰色的魔魅瞳眸,漾着如地狱火莲般鬼魅的颜色。邪魅诡谲的眼神里,闪耀着一丝极犀利狂傲的锋芒,有种桀骜不羁的美感。
他身形修长,姿态慵懒,好像一座用冰雪砌成的精美雕塑。绝美妖冶的五官,散发出一种神秘傲然的邪肆霸气。
顾惊华神色意外地看着他,一双黑眸上下打量,这让他身后的宫莫轩和神寂月皱了眉。
蓦然,她低头笑了,笑声很低沉,却让人觉得她很愉悦。
东棠池幽微怔,心情瞬间变得复杂,他从来没见她这么愉悦过。
顾惊世回头朝北冥和寒锋眨眨眼,什么情况?姐怎么笑了?
北冥皱了皱眉,不解地看了寒锋一眼,寒锋冷峻的眉宇之间划过了然,手指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个号码,而后将手机贴在顾惊华耳边。
顾惊华收敛了唇角的愉悦之色,但眸中的神色却丝毫不减。
手指凝聚出一抹幽蓝色耀眼的光芒,从腰侧卡包中抽出一张塔罗牌,却是丝毫没有在意面前几人的心情。
这般漠然,让东棠池幽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喂。”
耳侧传来男性低沉沙哑的回应声。
顾惊华眉眼微弯,眸子盯着手里的牌面,懒散地回道:“绿谷,我请你吃蛋糕。”
那边静默了一瞬,声音有些不悦:“你这么高兴?”
顾惊华忍笑,抬眸看东棠池幽:“你自己打不过东棠池幽,凶我做甚?”
那边冷哼一声:“打不过又如何,欧洲不是他可以染指。”
顾惊华一笑,却没了刚才那般愉悦:“我知道你为什么苦守欧洲,大可不必。”
“你要走了?”
“当然不,说不定不久后我还要在这里买一片山林来安放我的尸体。”
东棠池幽猛然抬头,眸光冷厉诡谲。
她的毒素没有完全转移到他体内?她的身体到底有多糟糕?!
“你的毒还没解?”白玉宸手指骤然握紧。
顾惊华再次笑了,这一次,漆黑浅淡的眸子直直望入东棠池幽的瞳孔深处。
似乎直击要害,透过表面的东棠池幽与阴阳两隔的人对视。
这个认知让他有几分不悦。
“我此时已然明白他的用意,但我可能,等不到那天了。”
继而低下头看向手里那张幽蓝色银丝边的塔罗牌。
牌面上篆刻的银色字面,是死神。
向来只有她算到别人见死神,这一次终于轮到她了。
被她判定为死的人,一般活不过三天。
这件事,她没跟任何人说,她能感觉到身体里剩余的毒素还在蔓延,不停地入侵她全身的血液,细胞,乃至基因。
她似乎有些恍惚,这几日,经常梦到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和惨烈遭遇,现在再望,反而多了几分平淡若水。
果然,人世间所有的灿烂终将由寂寞来偿还,太多的期待,不过是转瞬即逝的镜花水月。
正如顾易城所言,一晚,不足以解毒完全。
现在发现已经晚了,而其他知道的人也没当回事。
“帝主,距离国际会议还有十分钟。”神寂月低声提醒道。
东棠池幽微怔,站在那里,理智告诉他他该走了,但他不动,沉默地看着低着头摆弄手里那张牌的顾惊华。
他从一开始就低估了她对宫景琛的影响力。
他最近总是梦到以前的事,准确来说是宫景琛的事。
他不想承认,他每日不想醒,因为那里有他从未见过的顾惊华。
“我陪你三日。”这句话脱口而出,说完他就后悔了,但却不想收回。
这话说出口,震惊了所有人。
顾惊世下意识地迈了两步,将顾惊华挡在身后。
这微微一动让东棠池幽眉头皱了皱,妖邪诡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震怒。
顾惊华意外地看着他,不动声色地将牌收起来,淡淡一笑。
“帝主大人日理万机,我怎么敢让您陪?”
东棠池幽瞳孔微缩,殷红的薄唇轻抿。
顾惊华抬头与他对视,他的眸中闪烁着某种熟悉的光芒,那张令她魂牵梦绕的俊颜终究是让她退了一步。
她闭了闭眸,让她在魂归地狱之前,放纵一次吧。
她迈开脚步,来到东棠池幽身前,食指勾起她的熟悉的手指,她白的手抚摸着她所熟悉的每一寸。
这个人之前是她的,可惜,以后会成为别人的。
明知不是他,她终究没控制的住。
东棠池幽微怔,感受着手上微凉的手指,不自觉地反手牵起她。
此时凉玉在手,他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个跨国会议。
他只想这样就好。
顾惊华笑着,牵着他逛遍了整个绿谷。
买了好多衣服,有她的,有他的。
只有身后的四人神志清醒,觉得他们不该如此。
却没人忍心拆散。
就连神寂月也是如此。
神寂月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却发现如万年寒冰一般冰凉,他眸中闪烁着幽幽光芒,划过几缕不易察觉的探究。
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个女人……
他抬眸,却猛然望进一片平静的清泉。
顾惊华眸子微闪,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透着丝丝威胁。
神寂月抿了抿苍唇,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更何况他之前复活东棠池幽已然尽了全力,如今没办法再救一个她。
说私心里,他并不希望她能活着,她死了,正好一了百了,帝主也会收心处理第九族。
三日,其实很快,一晃的事。
雾散,梦醒,我终于看见真实,那是千帆过尽的沉寂。
顾惊华淡淡地站在落地窗前,一袭白纱裙,白如凝脂的双脚光着站在地毯上,目送着东棠池幽的离开,在他回头时笑着挥了挥手。
愣了一会,她又缓缓走回房间内,坐到梳妆镜前,缓缓拿起口脂化妆,用来遮盖她苍白的脸色。
一切都十分寂静淡然。
她面对死亡来临,依旧如水一般,流逝无痕。
妆容光鲜亮丽,奈何身体早已腐败,神仙难救。
她再度走回窗前,面无表情的看着地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视线开始模糊,身体的温度在流失,她认命一般地闭上双眸,任由身躯轻晃。
身后传来声响,她长睫微颤,缓缓转身,却见那桀骜妖冶的男人一脸慌张的看着她。
她唇微微张开:“你怎么……回来了?”
语速极慢,语调却跟轻快,还带着几分轻笑。
东棠池幽幽深的眸子看着她,得到一个答案,她已经强弩之末,没救了。
这个答案,让他有几分惊慌。
他刚想开口,身体内的震动却打断了他。
白光自内而在四散,他能感觉到身体内那熟悉的躁动前所未有的强大,他却没有任何余力去压制。
白光散去,东棠池幽瞳孔微缩,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他面前,一个一模一样的男人站在那里,不是灵魂体,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宫景琛!
顾惊华再也忍不住,她淡笑着闭上眸,晶莹的眼泪划过脸庞。
她身体缓缓倒下,被宫景琛接住,她手指颤抖地摸上宫景琛的俊脸。
他握住她的手指,却发现冰凉异常。
他沉默地闭上眸,掩去眸底的哀伤,相反还有些释然,眼尾有一滴泪水滑落。
终究还是跟她死在了一起,挺好。
她笑着为他擦去那抹泪水,温声道:“这就沉不住气了,不就是一死而已。”
宫景琛唇色苍白,轻轻回道:“情愿与你一起死。”
宫景琛这般冲动地脱离东棠池幽,坚持不了多久,他会死。
但那又如何,顾惊华死在他眼前,就是与她一起死就如何?
两人十指相扣,相继离世,一旁的东棠池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蓦然身体微颤,茫然地抚上胸口,那里如针扎的疼。
到现在他依旧不懂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