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忽然传来用力的敲门声和争吵的声音。
“朴先生,您不能进去。”
“滚!”
纪宸冥淡淡看了门一眼,眼中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再回头看阚安寻,女人别脸,沉默不语。他轻叩办公桌,冷笑着明知故问:“你早就搬了救兵啊,是哪位朴先生?阚小姐?”
阚安寻不答。
见她不吭声,纪宸冥心头的无名火蹿得更厉害,跳跃着要将他的心脏点燃,手掌突然大力拍桌,冲着阚安寻吼道:“回答我!”
“你不是听到了吗?”阚安寻冷眼与他对峙,看到男人的眼中织起血丝,心微微抽动,却依然面不改色。
朴亓破门而入,神色慌张。
“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他径直略过纪宸冥,大步流星到阚安寻面前,眼神诚恳认真,灰黑的眼眸中映着点点不安。
阚安寻摇摇头,抹不去眼底惊愕,回答道:“没有。”
纪宸冥站在两人身后,点燃一支烟,视线侧过朴亓落在阚安寻身上,看不清他眼中什么神色,只听到男人冷哼一声,颇有嗤笑和讽刺的意味:“原来这硬气背后的主,是京垕的执行总裁朴亓先生啊。”
“你不必这样阴阳怪调地说话,纪少爷,”朴亓转过身,把阚安寻拉到身后,挡住纪宸冥看来的目光,“她为什么在这儿,我为什么到这来,原因你和我想必一清二楚。”
朴亓话中责怪意思十分明显,傻子都听得出来是在责怪纪宸冥及其下属没有及时拦住进入会所的警察,才导致阚安寻被捕:“我劝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家的狗再对别人指手画脚。”
纪宸冥直接无视朴亓的话,语气生硬,对阚安寻说道:“没想到,回国,竟然还要带个靠山回来,”轻蔑地勾起嘴角,“像你这么好骗的女人,别轻易动心,小心再得不偿失。”
阚安寻噤声。
“再?”朴亓笑了起来,微微侧首,眼神凉薄,“看来纪少爷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
“我和阚安寻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纪宸冥的语气带着隐隐怒意和明显的不屑,他瞪着朴亓,从未觉得眼前的人如此碍眼。
“纪宸冥,”阚安寻忽然开口,语气嘲讽,“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是个骗子。”
骗子。
“阚安寻,”朴亓转过身,声线极轻,似乎是安抚的样子,右手捂住她的耳朵,试图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别说了。”
阚安寻用手腕压下朴亓的手,深呼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坚毅而勇敢:“我没说错吧,纪少爷?”
她刻意咬重“纪少爷”三个字,活生生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千米之外。偏偏这三个字,在纪宸冥听来,刺耳的不得了。
纪宸冥僵硬又恼怒地假意赞同,切齿地点头,看上去已经失去和阚安寻争论的耐心:“是,你说什么都是对的。”看向一边,避开视线。
“我说什么都是对的,”阚安寻点点头,心中的火也被点燃,“是啊,在这个时候,我说什么永远都是对的。”不知是不是香烟的烟气太烈太熏人,女人的眼睛有些红。
多少年了,争吵的时候你还是只会说这一句话。
纪宸冥忽然抬眸看向阚安寻,眼中惊愕清晰可见。
“没什么好说的。”朴亓打断二人的对话,他对阚安寻说,“我送你回去吧,现在晚了,你自己回去不安全。”
阚安寻颔首。
男人把西装外套披在女人肩上,两人并排走出房间,走出纪宸冥视线之外。
女人的视线在他身上没有一刻停留。
门被关上,纪宸冥把烟在烟灰缸中狠狠摁灭,骂了句脏话,一脚把原本完好无损的木质靠椅踹到地上,椅子摔得稀巴烂。
“你送她回家,才他妈不安全。”
朴亓带着阚安寻坐进纯黑迈巴赫中,男人刚坐进车里,手机忽然响起,看一眼来电,他接起手机,不好意思地对阚安寻抱歉道:“抱歉,我先接个电话,还请你稍微等下。”
阚安寻知书达理道:“不急,你去吧。”
男人起离车厢,车内照明系统自动开启,女人坐在车中,眼光四处张望。余光忽然瞄到座椅中央靠座上一张卡片,卡片中央的一串黑色字母骤然抓住她的眼球。女人原本远离的目光被拉回,纤手拿起蓝灰色的矩形卡片,一遍又一遍阅读名片上面的字母。
Aldrich·Park。
The CEO & President of Jing Hou Group。
分明是暗黄的灯光,女人浅棕色的瞳孔却蓦然骤缩,手颤抖着,和记忆中的墨蓝色卡片重合,相同的格式,相同的姓氏,相同的味道……和她看到的朴亓中文名片一模一样。
车门突然被打开,阚安寻心头一紧,男人握着手机坐进车厢中,对阚安寻说了句:“抱歉,久等了。”然后娴熟地发动汽车,丝毫未注意到女人神情的变化和手中的卡片。
“朴亓,”阚安寻忽然开口叫他,记忆中好像是第一次,“你的英文名,叫奥德里奇?”
朴亓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随即理所当然地答道:“嗯,怎么?”他转头看向阚安寻,目光颇有不解。
“那这个?”阚安寻举起手中的名片,问道,“是你的吗?”
男人看向女人手中的名片,拿过来,看了看,颔首道:“这是我在欧洲用的,下午见欧洲客户,恰好多出一张,随手放在车里了。”
阚安寻沉默了足足有五秒,问话声音很轻:“那你……2020年在欧洲救过人吗。”
阚安寻的问题勾起朴亓的嘴角,灯光衬得他眼睫迷人,男人浅浅笑着,落在鼻梁上的阴影勾勒出他部分混血血统独有的脸型轮廓,朴亓注视眼前的人儿,“救过一个女孩,她叫Olivia。只是,”他故意绕弯子,“不知道现在还记不记得。”
“记得。”阚安寻看着挡风玻璃后,街灯下空荡无人的街道,只有孤单的白色斑马线在自娱自乐。
她回首对朴亓莞尔一笑。
“那一次幸好有你,否则我现在可能就不知道在哪儿了。”事到如今,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朴亓固执地告诉自己,他爱惜自己的生命;而她不仅认不出他,还对昔日的救命恩人一次又一次恶语相向。
“所以啊,”朴亓伸手揉了揉阚安寻的头发,语重心长道,“就当作是为了我,也要爱惜自己。”
阚安寻脸上的笑容僵住,继而淡淡笑了一下权作礼貌。
“你是混血?”阚安寻认出朴亓的五官轮廓在暗灯下有异于纯血统黄种人,无厘头的问话并不非常礼貌。
“嗯,”朴亓对这个问题毫不忌讳,“我父亲是Y国贵族,母亲是本国人。”
“不过,”男人补充道,“我是养父抚养大的。”
阚安寻若有所思地回答道:“原来如此。”
“不聊这些,我先送你回去。”朴亓笑笑,系好安全带,一脚踩下油门,纯黑迈巴赫绝尘而去。
2020年Y国森城————————————————————————————————
西欧的建筑风格和亚洲大相径庭,热情的街头艺人吹奏本国独有的乐器,街边行人络绎不绝,人们用流利的英语交谈着,金发碧眼的白种人随处可见。
阚安寻提着若干纸袋,一边回复教授的消息,一边向家中步去。
女孩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教授发来的心电图图表看得她头昏脑胀,红绿交错的起伏折线与帧数对比着,害得她好几次险些被未铺平的石砖勾到摔倒。
两个用俄罗斯语交谈的黑衣男子走在她身后,男人时而因街上的喜人而嬉笑,时而严肃地压低声音。
阚安寻拐进街角巷口,前脚刚迈进楼下大门,后脚双目被不知什么蒙上,嘴被男人粗糙的手掌捂住无法发绳,用低沉的东部俄罗斯语警告她:“你要是引来更多的人,小心你的小命。”
她试图反抗,奈何犯人力气过大,招数完全无法施展,男人从裤上撕下胶带贴在她嘴上,女人视线骤黑,被塞进麻袋中,袋口封死。阚安寻隐约能感受到自己被人抬起,然后重重扔进一个空间。
她深深吸了口凉气,左手手肘正着地,一瞬间承载全身的重量,骨骼转压的声音清晰可听。
看来是骨折。
一阵颠簸之后,有人把她抬出,拆开麻袋,阚安寻看清眼前的废弃工厂,证实了自己刚才的观点。
果然是车厢。
她试图回忆方才汽车的行驶路径,两个男人走到跟前,仔细打量着女人,交谈着。
“Ben,就是这个女人,布林·奇达尔的得意门生。”
“我们得杀了她。”较高的男人简言道。
“但我们还没经过主人确认,贸然行动会遭到责罚。”较矮的男人畏畏缩缩,仍有顾忌。
“白痴,”男人骂道,“你杀不杀她,我们都得死。当初我们的行为已经惹恼了主人,不如……”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俄罗斯短刀,冰凉的刀刃贴在阚安寻的脸颊上锋利的边缘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她的脸颊划出血来。
阚安寻眼神发凉,棕木色的眼瞳中藏着比匕首更加可怖的东西,男人拿短刀的手明显一抖,鬼使神差地“嘶啦”撕下她脸上的黄色胶带,女人的面上一片鲜红。
“你知道我来自哪里吗?”面对死亡的恐惧,单枪匹马的女人并未面露胆怯之色,反而用标准流利的俄罗斯语对男人说,“你想杀我、囚禁我,你得先问问我的祖国是否给予你这个权利。”
男人面面相觑,很显然,阚安寻流利的俄语口语表达能力和临危不惧的表态在他们意料之外。
绑架,必定有备而来,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身后国家的强大和护犊子的性格。
高个子男人强装镇定,放下刀,双手交叉在胸前,从鼻腔中冷哼出一声:“你现在在我们手上,是死是活,可不是你的祖国说了算。”
女人神情不屑,浅棕色的眼睛看向男人,嘴角扬起的弧度衬得她更加美丽动人,但口中说话的语气却使人不禁打个寒噤:“你试试。”
阚安寻的话瞬间激怒了高个子男人,他气冲冲上前,用力掐住她的下巴:“你在老子面前拽个屁!信不信老子……”他伸手就是一巴掌落在阚安寻脸上,女人立即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在双颊蔓延开来,男人抬手,眼看又一巴掌要落下,身后的矮个子拉住男人,阻止道。
“Ben,主人说了,这是客人。”
高个子男人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强压着怒火收回手。
阚安寻把脸别向一边,不语。
矮个子男人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看看备注,接起电话,语气恭敬的不得了:“主人,您要的人已经找到。
“把电话交给Ben那个混账。”电话里的人吩咐道,男人慌忙把手机递给同伴。
Ben接过手机,又瞪了矮个子一眼,然后听着电话中主人的训斥,点头哈腰道:“是,是……”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看得出来,他很慌张。
“让我的客人接听电话。”男人用俄语要求道。
Ben慌忙打开免提,将手机递到女人面前,听到电话中的人用纯正的中文对阚安寻说:“非常抱歉,我的客人,手下处事不精,让你受罪了。”
“客?”阚安寻讥笑,“原来这是你所谓的待客之道。”
男人对她的嘲讽不闻不问,自我介绍道:“阚小姐,我是洛德,听闻你在电路系统和人体工程领域颇有建树,如今我手头有个非常不错的项目,诚恳邀请你加入我们。好处自然少不了你。”
“你做梦。”阚安寻拒绝得干净利落。
“阚小姐,我只提醒你一遍,做人做事不能这么不留余地。我建议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再决定是否同意我的提议。”男人假似好脾气地应着,事实上话中已经透露出她非加入不可,否则命丧黄泉的信息。
“同样的话,我也不说第二遍,”话音刚落,阚安寻回答道,“我看不上你们的项目。”她一面答着,一面将手腕的麻绳在椅角摩擦,最初的麻绳并不很粗,只差一点就……
“既然如此,”男人拖着慢悠悠的强调,有点慵懒的气息,却夹杂了威胁的意味,“阚小姐,祝你好运。”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