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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一曲相思

任剑南坐在琴前,宫商角徵羽地那么一弹,此乃李清照的《一剪梅》,倒是被他自己谱了曲。

曲调时而婉转时而优雅,而任剑南这个偏偏才子看起来却比一个动人的女子多了几分魅力。客栈的生意,尤其是食肆的部分,往往并不那么如意,谁让隔壁酒楼坐镇的是个食神呢?那一道鸳鸯五珍烩远近驰名,而开水白菜、洛阳燕菜等也是好吃的紧,这一度让客栈的实际大当家的唐中慧甚是担忧。

一来王蓉是自家妹子感情交好,面子上确实扯不过去,二来自己家的相公任剑南绝对是个琴痴少爷,对于生意也并不在意,对于客栈的经营也似懂非懂,所以也得唐中慧一个人多担待了。

最可恨的还是那个小妖精……现在都成老妖精的赵雅儿了,自己相公人中龙凤不说,还喜欢来撩自己的相公,关键就在那琴曲之中。

唐中慧看着自己的男人出了神,可关键问题来了,自己是一点不懂琴曲之妙,虽然大概能理解那么一点,但另一头的赵雅儿却师从仙音,那一手飞燕凌波弹的是出神入化,甚至任剑南还时常跑去赵雅儿那里请教曲子,有时候他做了新的曲子还要去给赵雅儿试听!

那一天,任剑南突然有感而发,谱了一曲《大江东去》,正在那里尽情而作,可《大江东去》何等的气势?唐中慧正在掏耳朵呢,四川的采耳可是一绝,她等客栈的工作一闲下来,就喜欢给自己捯饬那么两下子。她取了个长长的耳朵勺,细细的,软软的,在自己的耳膜上轻轻地挂了一下,这个人那叫一个百爪挠心。正掏的意犹未尽呢,突然就传出了“千军万马”,这丝竹之声差点要了唐中慧一只耳朵。

唐中慧这泼辣性子就上来了,她抄起家伙事就冲到了任剑南的面前。

“娘子,快来听我新作的曲子。”任剑南正想给唐中慧弹曲,唐中慧破口大骂“啥子要命的玩意儿?给鬼弹的呢吧”一招就把琴弦给断了。

任剑南看着唐中慧,没有说话,他抱着琴就往外走。

“走啊,走啊,走了就别回来!”唐中慧叫嚣着,可任剑南就是没回头。唐中慧好不容易消了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一件相当过分的事情......

这几年来,任剑南对唐中慧不可谓不好,一切算是听之由之,只是自己是个琴痴,而且他还是个充满了满满柔情的男人,比起赵雅儿家的那位可是强太多了,起码任剑南会按时回家,不会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可是那一次,任剑南没有回来。也是第一次任剑南将自己喝得不省人事三天三夜。然后又是三天,任剑南一句话都没有跟唐中慧说过,甚至他也没有弹过琴。又是三天,任剑南去了洛阳白马寺,在那里烧香拜佛,这一下,唐中慧算是真急了,她跑来找沈湘芸,可湘芸哪里猜的到男人的心思,自己还是一团乱呢,她又去问王蓉,王蓉也是一头雾水,还剩下赵雅儿,可这却让她犯难了。

那天晚上就是傅剑寒陪着任剑南喝了个酩酊大醉,而赵雅儿八成是知道自己男人的心思,可......唐中慧怎么问得出口?这不就是承认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男人的心思么?而且还不如赵雅儿那个小妖精?

一想到这里唐中慧的心就硬了起来,“是他先对不起我的。”

对,就是这个道理,就算任剑南回来,自己还要给他立规矩,讲道理呢。

这一次唐中慧坚持了三个时辰。

整整十天,她几乎没有跟相公说过一句话,甚至相公没有一个正眼看过自己,不就是一把琴么?再买就是了,又不是不允许他弹琴了。

“任家嫂子,赊一壶酒啊。”外面有个人叫嚣着,一看正是傅剑寒。

“傅大哥,怎么到我这里来赊酒,王蓉妹子那里的不是更好么?”

“任家嫂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雅儿不许我那么喝酒,那天晚上配了任兄弟后就更不许了,王蓉那边她老早就打了招呼,我要不到酒。你可别告我的黑状啊,否则我可活不下去。”

“没有酒就活不下去?”

“可不么,就像任兄弟,他要是不弹琴,不得生不如死呀。哈哈。说来也奇怪,任兄弟那天晚到底怎么了,一股脑地让我陪他喝酒,问他到底怎么了,就是不肯说,我也是酒来疯,一喝酒什么也忘了,可不被雅儿给禁酒了,说是把人家任兄弟带坏了......”

听到这里唐中慧不是滋味,自己家的男人被别人家的女人给可怜了,但傅剑寒的话却也点醒了唐中慧,对于任剑南,他的琴就是一切。说巧也不巧,这个时候赵雅儿进了客栈,说道:“听说我们家傅哥哥来着了,人呢?”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唐中慧看着风情万种却又矫揉造作的赵雅儿,心里莫名的一股火就点了起来,但客栈这行,就是得笑脸迎人。

赵雅儿一看唐中慧,再看看自己相公手上托着一大坛子酒,立马明白其中缘由,给了傅剑寒一个颜色,傅剑寒便乖乖放了下酒坛。

“多少年邻居了,这坛酒就当送给傅家哥哥的了。”唐中慧故作大方,然后傅剑寒想也没想就搬了起来,赵雅儿淡淡一笑,走了上来:“中慧姐姐,这多不好意思,来这是酒钱。”说着她拿出了五百钱,放在唐中慧面前,唐中慧不肯收,可雅儿一定要她收下。

“那就当傅大哥存在柜上的,下次来就不用怕没钱了。”

傅剑寒笑了一声说,“好啊”,没心没肺的样子着实气了雅儿一把。雅儿拉着傅剑寒,丢下一句话:“任家哥哥在白马寺,估摸着睹物思人去了,还是早点接回来得好。”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么?那把嵇康的焦尾琴就在洛阳白马寺,而这玩意儿最后一任的主人,正是那位。

一个老套的故事,一段传奇的曲子。百鸟朝凤,任剑南已经弹了这首曲子不下千遍,可是这哀乐却不绝地传出。也不知是弹到了什么时候,他突然想起了那天的一段往事,直接改了曲调,只见他的乐曲中带着内力,甚是高深却又锋利,斩开了思绪,同样也斩开了过往,但任剑南还是弹完了最后的一点收尾,做到了有始有终。

此乃名曲《斩相思》,也是当年任剑南开始被那三个无聊人灌酒的开始。

只因那一晚,太过于痛苦,唯有杜康解忧耳。

(那天,仙音姐姐拒绝了他的示爱。被东方未明,也就是岳澜腹诽了一阵子)

也许任剑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喜欢仙音才喜欢乐理还是喜欢乐理而痴迷仙音,但琴却成为了他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斩相思的这一幕,刚好被妻子唐中慧看到了,她走了过来。

申时过后,洛阳也挺暗的,这曲子弹着着实有些凉。

唐中慧没有说话,而任剑南也没说什么,两人对视了一刻。

“以后我不弹了。”任剑南说着。

而这句话,说碎了唐中慧的心。她冲上前抱住了自己的男人,这几日她不是没有反省,但心中生出了一种后怕,怕的是证明了这个男子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

其实,自己挺喜欢自己的男人弹着让人羡慕的曲子,因为那是自己的男人,别人都抢不走的男人,然后这个男人会给自己弹曲子,虽然自己并非能完全理解,但那又如何呢?那个百分百能理解的人已经不在了,所以这个男人还是自己的,自己一个人的。

“我说他们没事的吧。”

“当然,老婆说的怎么都对。”也许任剑南和唐中慧不知道,此刻的白马寺可是热闹得很,因为看戏的都来了,赵雅儿只是给周围的朋友们散播了一句:“慧慧姐吃非醋,任大哥情困白马寺”便有一大堆人前来看戏,而他们又都是现在江湖上的一等高手,因此一般人也发不现,就像她和傅剑寒,两人坐在树梢上,搂着,喝着酒,蹭着接下来任剑南英姿焕发的琴声。

爱,充满着爱的《凤求凰》,听得众人如痴如醉,此刻的唐中慧宛如一个小女孩,乖乖地等着爹爹讲故事的样子。这一晚,他俩过得很好,当然听完了曲子有人抱着媳妇儿回家好好地小登科去了,剩下的则是有些难过,例如那个千年难等君回首的沈湘芸妹妹,她被孑然一身只为钱的岳胖子安然地送回了药庐。

自此之后,任剑南在客栈里摆了一个自己专用的琴台,有空了就去弹弹琴,跟客人搭讪两句,生意一下子好了起来,相传都是乐圣转世,直到任剑南的老子知道后才出了问题,当然这成了后话。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乃是这一折的主题。任剑南将这一曲弹得淋漓尽致,唐中慧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地听着,她知道相公有心事,而且跟那个十年不见人的岳澜有直接关系。

唐中慧确实招相公有事,因为就在刚才她收到了一封请柬,这时专门给任剑南的。

丈夫并非没有脾气,只是对自己收敛得很,于是静静地等丈夫弹完了这一折才拿去给他。

“这是什么?”任剑南问。

“请柬,是你一个琴友寄来的。”

“琴友?”

任剑南一愣,于是看着这封请柬,上面赫然写到:任弟任剑南亲启,兄萧复上。

萧复大哥寄来的信?于是他拆开信封,赫然出现了一张请柬,读完后任剑南甚是震惊。

“相公,怎么了?”

“笑傲江湖!笑傲江湖啊!”

“那不是一首曲子么?”

“不错,萧复大哥和盼盼嫂子练成琴瑟和鸣了,一个月后要在杭州演奏!特地邀请我们前去观礼。”

“真的!”唐中慧也是惊讶,她和水盼盼倒是交好,因为两人的丈夫都是乐痴,不过萧复的武功可是高得多。这笑傲江湖可是绝响,岂有不去的道理。

“一定要告诉岳澜兄,正好我们让他带着湘芸到杭州去散散心。”

任剑南说着,可是突然,唐中慧脸上挂起了一丝疑问......

“那,你要不要,顺便去看看公公?”

这话仿佛一泼冷水,好像,自己已经两年多没有回去看过爹了。不是说不想去,只是有些怕.......

此时的任剑南已经年过三十,厌倦了江湖的他自然也厌倦了铸剑山庄的一切,身为铸剑山庄的少庄主,也是唯一继承人,他早就该回山庄继承家业,让老父亲退下来修养,可是他偏偏不爱兵器,甚是“败家”。可最大的问题绝不是这一点。

“去吧,总要见见爹的。”

“要是公公不放你出来呢?”

“我又没说我一个人去,这不,最好的帮手也来了。”任剑南一笑,这一次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杭州一行势在必得。

话说此刻的岳澜正在逃避人群的追杀与捕快的追捕,难道真是岳胖子开涮了自己?

脚下踏着的是神捕史纲。史纲不愧是天下第一神捕,骨头就是比别人硬,自己好不容易才将他打晕的,谁让他完全不听自己解释,当然自己也没啥好解释的。为了不显出自己的路数,岳澜用了小无相功,打出了史纲的降龙棍法,然后趁他不被用暗器偷袭这才得手。

岳澜将史纲安顿好,继续回白马寺。

岳晓遥绝对不会骗自己,一定是他把简单的问题弄复杂了,独芳楼.....

独芳?

岳澜似乎明白了什么。

于是他又绕回了白马寺,只是走的是偏殿。

独芳二字,应该来自于武则天那一夜开尽洛阳花,唯独牡丹不开花的典故。

而白马寺的偏殿的墙上,就有一幅画,一幅牡丹花的画。

在牡丹花前,百花只有黯然失色的份,这才是进入独芳楼真正的方式!

如同岳澜所想,他拿着那朵路边的野花,走到了那副牡丹图边,将其揉碎。

身后出现了三个人。

“施主,请后院一叙。”他们说着。

终于,接上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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