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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茁壮成长(9)

另外一个很重要的议题,就是实习医生在实习期间有一些专题课程由医院去负责。内科的专题课(由于每一组实习医生到内科实习时都要讲授一次,人数大约十至十二人,故称“讲小课”)包括每一个重要内科系统的重点病,或地方常见病。

“关于内科小课方面,不知你们内科如何安排?”“我认为这方面的安排,交由何医生负责按教学大纲的要求,订出本科实习医生的具体实习方案,再交学院审核。因为这两年,凡是其他学院来实习,均由何医生作具体安排,这方面他是有经验的。”赵主任提出他的建议,这也是唯一可行的建议。

从此,何金水于每天下午,病房或门诊稍有空闲,他就跑到化验室去做他建立科室化验的准备工作,其实所谓准备,是他想借此机会去向化验技师李享、陈仔及司徒他们学习更广泛的化验知识及技术。除一般临床化验之外,他还学习特殊检查,如临床生化检验、细菌分离及细菌培养以及动物接种等等。

何金水给自己一个奋斗目标:做一个比较“完整”的内科医生,所谓完整:

“首先是要具备本身丰富的理论知识。理论知识丰富要有三个条件:一是口才要好,能讲。能在简单扼要情况下讲明,这样才能在教学中使学生容易明白,才能获得学生的喜爱及拥护,以及能长篇大论下滔滔不绝地参与病例讨论或辩论;二是能书写,能写出好文章,好文章的标准是能发表在省级或全国级水平的医学杂志,最低限度也能发表在市或地区级的刊物上;并且要能写出好文章参加市、地区级或以上的中华医学会内科学会(中华医学会是中国当时唯一的全国性医学专业性学术组织,除总会在北京之外,省、地区及市均有分会,并且定期举行学术会议)所举办的学术会议;三是能用理论进行思维。良好的理论思维,才能组织好良好的论文写作及学术讨论;”

“要具备良好的诊断知识与诊断才能。要达到这一点,一定要有广泛的内科及同内科有关的辅助部门的知识,如X线的实际与理论知识、基本化验及特殊化验知识与技能、解剖知识、微生物与寄生虫知识、病理知识、药理知识以及同内科关系密切的其它医学知识;”

“除上述这些之外,还要有熟练的内科各项操作的技能。”

他为了要使自己成为一个较好的内科医生,将自己每一分钟都填充得满满的:在做病理解剖时,他不断地学习病理与解剖两门知识,也用正常的生理及生物化学来对照病理现象,进行深入钻研;在教细菌寄生虫时,则复习菌寄生虫的生活史、流行病学及其检查化验方法,在带学生实习查房时每天有不同题目提问实习生及进修医生,也希望学生或进修生不断提出反问来迫使自己不断去钻书……整个医学领域,不管是基础或临床科,甚至医学哲学、心理学等等,这些,目的是在不断督促、鞭策自己去学习、去应用、去提高自己的理论与实践水平。

何金水接受了内科制订实习要求任务,实际上是给自己更加严格的要求,除了给自己定出一个完整的学习计划之外,自己也担任一定的讲小课任务。这个任务不同于护士学校讲课,而是给学院毕业医生讲专业课,要求不同,但这种鞭策他是甘心情愿的。他将小课的安排,分给吕庭举、黄大诚及林月瑛与他自己,共四人分担,但是由于主任也应该分担一些较为重要的课时,故此一些重点的病例分析交由伍尚及赵深主任去做。计划订好后,交由主任上报院长及转交学院。

何金水讲小课的专题题目是:肺结核大咯血的急救处理、睡眠疗法介绍以及针灸对中风病人的康复治疗共三个。

一九五六年,他来阳关医院第三年,初步获得医院各方面的重视之后,他曾经向共青团阳关医院团总支部书记杨昭提出加入共青团的申请。

“你的申请很好,作为一个革命青年,应该有大志,参加由党领导之下的共青团组织,接受党的考验。”杨昭先鼓励何金水,意态很亲切地、微笑着继续说:“不过从组织上了解,你父亲解放前对人民犯下了滔天罪行,解放之后又跑到香港去了,这种情形对你申青加入共青团很不利,因为共青团是一个很纯洁的组织,他要求每一个参加的成员都必须是历史清白,所谓清白,是他本人及家庭成份必需清楚,而你,如何能证明你的家庭清白呢?”

“但这只是我父亲的事,与我无关,那时我年纪尚小,不懂事,现在同家庭划清界限,不就可以了吗?我自己完全是清白的,解放前只是一名学生,清清楚楚。”

“对,你出身是一名学生,组织上非常清楚你。但你的家庭却是一个怎么样的家庭呢?根据我们的调查,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家庭。当然,组织上一向将个人出身与家庭出身是分开来谈的。你的个人出身是学生,是清白,组织上对你是信任的;但你的家庭出身则不是了,你的父亲临解放前是国民党少将刑警队长,与人民为敌,而解放后又举家外逃,所以你应好好地正视你的家庭出身。当然家庭出身是不能选择,个人前途是可以选择。你既然这样出身,只要你能彻底同你那反革命家庭划清界线,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组织上对你还是欢迎的、信任的。在你参加工作后的表现是令人满意的,但是我得郑重地告知你,今后你还是做一个“非党的布尔什维克”吧,苏联著名的生理学家巴甫洛夫,大概你对他很熟悉吧,他也是一位非党的布尔什维克,你应该以他为榜样。在革命战争环境中,为了打败国民党反动派,不少党外知名人士也只是站在党的周围,作一个“党外知名人士”,李鼎铭先生就是一个例子”杨昭不单是代表团总支谈这番话,也是代表了党支部的意图(因为她同时也是党支部委员),用巴甫洛夫和李鼎铭作为例子及榜样来教育他。这次谈话,断定了何金水一生都只能作为一个“非党的布尔什维克”或“党外人士”。

巴甫洛夫是世界有名的苏联生理学家,他最著名的实验,是用狗来证实了条件反射的建立,说明了人体整体学说是通过神经反射而联系成为整体的。巴甫洛夫的条件反射学说,有力地响应了资产阶级学者、局部的病理学学说的倡导者魏尔啸的细胞病理学说。魏尔啸将人体的疾病仅仅地局限在病变的局部组织,认为局部组织受损害,是病变的主要过程。而巴甫洛夫则认为局部病变的产生,必定是整体病变中的一个局部表现,整体是受神经控制。疾病是从病原体入侵至产生病变,都与中枢神经系统的参与有直接关系。

“这么一个世界顶顶大名的科学家也只能是“非党的布尔什维克”,何况我只是一个区区的何金水?”从此,何金水完全打消了要求入团入党的任何想法与愿望,用党外人士来作为学习的榜样。他很信服“为人民服务”这五个字,用“为人民服务”来鞭策自己。因为他觉得作为一个医生,不为人民服务,为什么?

病理讨论会是在院长办公室内举行,因为院长办公室比内科办公室大,除了值班医生、以及休假之外,绝大部份医生、全部进修医生及实习医生均参加了。原来的党支部向书记调走不久,另一位新上任的书记李青定也参加了这一个讨论会。

…………

病理讨论会开始时,由赵深担任主持,何金水详细介绍病历及入院后抢救经过,但病理检查却没有实时报告,先让大家进行讨论,从临床角度去讨论本病的诊断与治疗意见。

“刚才何医生已经将病人入院后的经过告诉了大家,请各位发言。”赵深以主持人的姿态揭开了讨论的序幕。

“我意见认为,首先要注意的是急性胃炎。”全科最老的一位医生陈大赐首先发言。陈大赐已经行医40多年,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他的老家东莞县自己开业行医。几十年的开业生涯,使他只懂得看一些伤风感冒之类的病症和开一些简单的药方,而对于复杂一些的病则不懂得深入思考,也不大愿意去深究。加上自己开业时无需多看书,他的案头只有一本30年代版本的“西塞尔内科学”,再无其他医学参考书。现在已经六十出头,也快要退休了,医院也只能安排他在门诊,应付一下门诊的病人。当然啰,不少乡下病人见到坐在门诊的一位“老”医生,都喜欢找他看病。因为乡下人有一句名言“姜总是老的辣”,因而他也并不清闲。他提高声浪再说下去:

“病人有很典型的进食过饱病史,大年三十晚,不少人就是喜欢不节制饮食,加上大量饮酒,做成暴饮暴食,起病时以急性肚痛、呕吐为主要症将,看来这病人是以急性胃炎为主。”

“急性胃炎能引起病人如此迅速死亡吗?”一位军医大学的实习医生提出他的疑问;“从刚才病史,很明显是同暴饮暴食有密切关系,也可以讲,这病人的死亡,直接由他的暴食所至。因暴食而急诊、因暴食而引起死亡,归纳起来有下列因素:”内科吕廷举医生是一位颇有思考力的医生,他是光华医学院毕业,光华于1952年与中山大学、及领南大学等医学院合并成为华南医学院,是中国南方最具盛名的一所医科大学,不过,在光华年代,其教学水平及学生质量都非一流。何金水就读的广东省卫生学校,是广东省卫生厅解放初期时初办的学校。最初校址是设在光华医学院内,前期基础科(如解剖、生理、物理、化学、药理、神经解剖、医用外语等)师资全部由光华及中大医学院的教师兼任。

“第一:正如刚才陈医生提出的“急性胃炎”,一般情况下,急性胃炎在节日后来急诊的占急诊室中一部分不少比例,说明这是内科急症中的一种比较常见的疾病。但是,单纯的急性胃炎,能引起死亡的极为罕见,除非病人是一位体弱多病的老人。而这个患者的外表看来,是一个尚算是体格比较健全的中年人,似乎他的死亡,不能用急性胃炎来解释;”吕廷举开始分析他的观点;“第二:与暴食有关而迅速发展的是急性胆道疾患,大量鱼肉油脂,加上烈酒,可令致胆道系统增加排泄,加速胆汁排泄,对原有的胆道疾患,尤其是伴同有胆石病人,能使胆石急速推向胆道,使输胆总管钳钝而产生胆管梗阻,严重可致化脓性胆囊炎或坏死性胆囊炎而引起休克、腹腔渗液、甚至血性渗出,临床上此例患者有此种表现。再进一步,可发展成为胆汁性腹膜炎,此种腹膜炎在X线下与内脏穿孔所引起的不同点,就是它不一定有“膈下游离气体”的存在。这病人X线无游离气体,不能单凭这点而否定胆道疾患所引起的胆汁性腹膜炎的诊断。”吕医生在此时略为停钝一下,“不过,何医生在当时曾给病人作过腹腔穿剌,腹水液中没有一点胆汁成分而是血性,就从这点足可以使我们的思维从胆道疾患移开,推向另一个层面。”吕医生继续深一步分析;“此例病人化验报告血碱性磷酸酶增高、血清胆红素及黄疸指数亦增高,白血球增高,这些都支持胆道梗阻的诊断,尤其是碱性磷酸酶增高更具意义。但胆红素及黄疸指数只是轻微增加,不足以说明病者所处的严重病况,这又是一个很大的疑点。”

“第三:是急性胃穿孔,引起急性弥漫性腹膜炎,这点在病人初到时应该摆在首位。因为暴饮暴食,带来的后果,就是胃部承受不了,如果病人在此之前已有胃痛病史,更应考虑。”

“病者平时偶然有上腹部不适,及饥饿性痛,但无作过医学上的检查,未能证实他有溃疡病史。”何医生插了这两句作补充。

“但是,急性胃穿孔引起弥漫性腹膜炎,应该有“膈下游离气体”存在,腹腔抽出的液体不应几乎全为血性,而应该含有不少的胃内容物,但此例病者则缺乏这方面的证据。至于有无病例胃穿孔后,确实没有膈下游离气体存在呢?有的。部分胃穿孔后,被大纲膜包围,成了“局限性腹膜炎”,X光下便不能从膈下见到游离气体的存在。这类病例不应在病后如此短期内死亡,而且上述很多指征可以排除这个考虑。”吕医生继续说;“最后,我同意临床急诊医生所下的诊断;急性坏死性、出血性胰腺炎,从病史、化验报告、以及腹腔抽出血性腹水等等都支持这一诊断。”

“吕医生的分析很中肯,我非常同意这一见解。”黄大诚医生慢吞吞地说。他是湖北医学院毕业,是一位学究式的人。说话慢条斯理,他认为每做一件事,每下一个诊断,都应该要有根据、有把握,因而他经常花不少时间用在推敲、斟酌、判断、研究,才提出他的假定,引经据典地去论证他的说法的真伪,他是一个如假包换的“慢郎中”(郎中,是中国古代称呼医生)。他的爱人林月瑛,也是湖北医学院毕业,他们是同学,由读书、恋爱、结婚,都在一起,其后来到阳关医院,也同时被分配到内科成为内科医生。他们很幸福,因为他们始终都能在一起,不同有些人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各散一方,两夫妇南北异地,每年只能在“探亲假”期相聚那么一段短短的日子,就像七月七日牛郎会织女一样两地相思。

黄大诚的作风,同何金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典型,何是急性子,什么事情说干就干,从不拖拉,但黄则思前想后,慢吞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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