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落,残阳如血……
流沙河波光粼粼,映着夕阳,平静无波。
玉帝走了,血茧却越来越大,将卷帘的魂魄缠绕得越来越紧。
天庭是忙碌的,纵然有着天条协助管理,可天下事情那么多,哪里管的完呢?卷帘大闹凌霄宝殿造成的影响很大,但已伏诛,因为玉帝的禁言令,连茶余饭后的谈资都说不上。
卷帘被纳入妖神珠的第四十九天,哦,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已经四十九年了。
血茧还在泛着微光,一闪一闪,像一个巨大的萤火虫的尾。此刻的血茧已经变得十分黯淡,快要彻底消失了。
“嘭……”
血茧炸裂,在流沙河里冲击出一条条水痕,却是发不出巨大的声音,只有沉闷的抨击声。
“我终于回来了!这种感觉,很好。”
血茧破碎,露出埋藏了将近两个月的残魂。
黑!深邃恐怖的黑……
坚硬又锋锐的鳞片布满全身。赤红的眼球,暗金色的瞳孔,不带一丝属于人类的感情。
背脊是一排洁白尖锐的骨刺,直冲天际。
长而锋的牙,巨大狰狞的巨口,吞吐间似乎是能啃咬下一块世界……
卷帘的新身体,外形是一条鱼,背脊和身体各处却都生出锋利的倒刺,狰狞而恐怖。
“荒鱼?”卷帘低语。
妖神珠蕴藏着无数的妖族血脉,上至鲲鹏,下至小草,使用妖神珠,谁都无法确定会变成什么妖。
卷帘的运气不错,荒鱼是上古便存在的妖族,是一种很奇特的妖族,以肉身强悍闻名天下,最出名的一只荒鱼似乎是鲲鹏座下一名战将。
并非无敌,却也有一跃而起的机会。
“霜鱼,所谓霜鱼,哈哈,竟是如此!”卷帘。还没有来得及活动刚刚获得的新身体,突然又发疯似的大笑起来。
“好一个局中局,好一个玉帝!还要欺我!”卷帘如同疯了一般,巨大的鱼尾摆动,搅动流沙河。清澈平静的流沙河瞬间浑浊……
“呼……”突然,卷帘又收敛了所有痛苦,仿佛掩盖了所有情感。
“我只想做一个平凡人,为何不能让我有个普普通通的结局?”
“好一条霜鱼,好一个双儿!让我付出诸多心血,甚至,我都以为,为你做一切值得?却……哈哈……”
卷帘默不作声,一切回忆都在心底。时而大笑,时而痛哭,像一个疯子。
“嗯?”卷帘突然看到浑浊的水中那块青翠晶莹的坠子。那是由仙云做绳,星晶做玉皮裹着的坠子,甚至可称为仙器。只为保护那颗青翠的骨玉。
卷帘吸一口气将其摄来,玉坠悬于眼前,卷帘目不转睛盯着坠子良久。
“呵,真好。”卷帘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不再多想,张开大口,将坠子纳入体内。
卷帘闭目,开始修炼,他心中有着无限杀意,只恨不得此时再次杀上天庭……
卷帘曾经由凡人修道数百载成仙,成仙后也常出入仙界藏阁,虽然从来没有入过高层,却也学到诸多平常仙法。
可以说,卷帘是个武痴,可惜天条规定在天庭已经最多修炼至大罗金仙,再往上,便是不可能了。
此刻一切重来,而且是修妖,卷帘兴奋中带着好奇。
荒鱼自身便有传承法决《吞荒》,卷帘催动,开始吸纳天地精气。运转数十周天,卷帘突然停了下来。
“荒鱼之体,说到底,不过中上之资。纵然我修炼至最强,也不可能打破常规,杀上天庭。或许,我应该另辟蹊径……”卷帘沉思。
荒鱼最强也不过是鲲鹏底下一名战将,而且称不上最强,甚至排在末位。强大如鲲鹏都无法力压天庭,靠着荒鱼之体如何翻身?
“仙血可以洗练妖躯,熬去杂质,仙之精气可以提升灵根,拔高妖体资质,逆天而行……”卷帘突然回想起当年对抗妖族时诸多妖神的所为。
仙之气,对妖大有裨益。妖乃天生地养,虽然出生便强大,可天资早已注定。
而人跃成仙,人出生时为万物中最为弱小,却能倚靠修炼成长,一步步至仙,有些人族天骄甚至可战妖而胜之。这样的潜力对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也是上古时期妖族放任人族成长的原因,所谓成长,不过是“药园”罢了,待人族成长,拥有一定修为便随意取来吞食,上古时期,人族不过是妖族血食。
“莫非真要我这个曾经的仙去猎杀仙兵助我……?”卷帘低语。不知是妖神珠的影响,还是天庭一战斩杀太多仙兵,卷帘对仙的态度突然变了。
“现在想太多无用,未来见机行事罢……”卷帘摇头,摆脱诸多杂念,再次去定,运转起《吞荒》。
……
时光荏荐,卷帘巨大狰狞的躯体已经覆盖满泥沙,似乎已经陷入沉睡,实则是卷帘陷入深层次修炼。
“阿弥陀佛,好一个流沙河,如此神异!”
“果然如诗所言: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一派好风光啊,哈哈,得见此景,贫僧犹如已达西天呐。”不断感慨的是一个和尚。和尚白白净净,俊朗中透着一股英气。此刻正披着袈裟,双手抱佛礼,躬身朝着流沙河微笑。
流沙河着实有着独特的魅力,烈日悬空,放眼望去,河面上滚着一层薄薄的细沙,微风轻抚着细沙在河面上舞蹈,只让人思绪也不由得翻滚起来。
卷帘被扰醒,这个和尚很神异,看似没有修为,一声佛号却能悄无声息地将卷帘从深层次的修炼中拉出来。
“啪……”卷帘探出巨大的身体,这是他第一次出流沙河。
鱼身修长,鳞甲森然。
“阿弥陀佛,施主莫怕,贫僧是来为施主送造化来的。”和尚见着遮天盖日的妖鱼,一点不惊慌。依旧躬着身子,嘴角仍挂着温和的笑。
“哪里来的疯和尚!”
“我需要你什么造化?哪里来的回哪里去,看清楚,我是妖!”卷帘迷惑,却不大意。说到底,卷帘虽然杀人无数,却也是杀的死有余辜之人,一个和尚,激不动他的杀心。
“哈哈,你是妖?你居然说你是妖?呵,天下人都可以是妖,天下仙也可以为妖,纵是那漫天神佛也可以是妖,唯有你,有妖身,却没有一颗妖心!”
和尚似乎被逗笑了,先是哈哈大笑几声,然后愕然地瞬间收敛,挤出一丝冷笑。明明是个和尚,却对仙佛没有丝毫敬畏之心。
卷帘沉默,这个和尚似乎知道自己的根脚。
“你到底是谁?”沉默半响,卷帘再次发问。
“阿弥陀佛,我?贫僧跟你一样,不过是棋子罢了。”和尚再次宣了声佛号,举态无比优雅,任何人都知道这是一派高僧。
“棋子……”卷帘听到这,瞳孔猛的一缩,而后缓缓咀嚼着这个词。
……
云雾突然笼罩,烈日退避,天空突兀一片黑暗,宛若雷霆将临。
黑暗中,一僧立于河前,一大妖侵入河中。河水波光粼粼,只在沉默的黑里泛出一丝丝光亮。
对立两者体型相差无比巨大,站在一起却又显出一丝自然……
“阿弥陀佛……开始吧……”沉默许久,僧人抬头望了望黑云笼罩的天,突然开口,似乎有些着急了。
“呼……”卷帘深吐一口气,点了点巨大狰狞的头颅。
而后,猛地张开巨口,将静立于河边的和尚一口吞下,而后又瞬间潜入河底。
和尚被吞入口中,黑暗瞬间烟消云散,乌云退去,烈日再次横空。宛若根本未曾出现过那个奇怪的和尚。
数十年后,流沙河边,一个身披袈裟的年轻和尚骑乘白马而来。
人未到,声已至。
“阿弥陀佛,好一个流沙河,如此神异!”
“果然如诗所言: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一派好风光啊,哈哈,得见此景,贫僧犹如已达西天呐。”
……
流沙河内,一道黑影缓缓游戈,似乎已经徘徊多时。
和尚径直抵达流沙河,而后,翻身下马,盘坐于河边。
“噗……”一条黑影跃起,将和尚连人带马一口吞进肚中。
和尚眼睛都未曾睁开,倒是那白色马儿嘶鸣不断,可惜到底逃不掉宿命……
这般轮回,又是数百年过去。
“第九次了?时候到了,呵,我蛰伏这么多年,也该……”
流沙河中突兀跳出一精壮男子,身躯暗红,双眼如电。脖子上戴着一串晶莹洁白的珠子,细细数来,正好九颗……
男子回头看了眼流沙河,而后一飞冲天,彻底消失在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