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有人上吊,我顾不上内急,连忙冲到近前,抱住上吊人的双腿,先将他托起,随后向着周围喊道:“快来人!有人上吊!有没有人!”
随着我的呼唤声,王德贵的妻子、儿子与其他几个租户,纷纷跑了出来。见有人上吊,众人一齐帮忙将上吊之人从绳套上摘了下来,放在地上。定睛一看,上吊之人不是旁人,正是王德贵。
众人抹前胸捶后背,忙活了好一阵儿,王德贵才缓过气来,见周围众人叹了口气道:“你们就让我去了吧!救我干嘛?”
王德贵妻子带着哭腔道:“你说你这是干嘛?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转眼的功夫就想不开了呢?”
王德贵儿子附和道:“是啊,爹,你这是干嘛啊?”
周围众人也是七嘴八舌的埋怨,王德贵没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叹气摇头。
我见这种情况,开口解围道:“麻烦大家了,我看这王老板肯定是遇到啥事儿了,眼下先让人家本家人来劝劝吧,咱们给人腾出来点空间,都散了吧,回屋睡觉,明天还得做活呢!”
王德贵儿子也是反应过来,连着对周围人作揖道:“谢谢诸位救命,谢谢诸位救命,诸位放心吧,我好好看着我爹,诸位快回屋睡吧,谢谢了谢谢了。”
众人见王德贵命捡回来了,本家又这么说,也不好再做多问,纷纷嘱咐有事再招呼,便各自回屋去了。
我帮着王德贵儿子将王德贵扶进屋,对王德贵儿子道:“你可千万看好王老板,别再让他做啥傻事。”
王德贵儿子点了点头道:“谢谢您了,您是我们家的恩人,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家父的。”
我听他如此说,也是放下心来,正准备出屋,王德贵突然道:“小先生别走!”
我停住脚步,回头看向王德贵道:“王老板,咋了?”
王德贵道:“您先别走,陪我说说话吧。”
王德贵儿子也附和道:“先生,既然家父想跟您聊聊,您就受累陪陪他吧,麻烦您了。”
我听父子俩如此说,点头道:“那行,不过稍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不等父子俩答应,我便迈步出门,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尿泡快要爆了。
方便完,我回到王德贵屋里,只见他正目光呆滞的靠在床头,他妻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低头抽泣,儿子正两头跑的安慰父母。
我走到王德贵身旁,挨着他坐下,拍了拍他肩膀道:“你看看你,多大点事儿啊,就因为些山货这么好的儿子都不要了?多懂事啊。”
王德贵抬头看了眼儿子,老眼一红,又低下了头。
我又道:“心里咋想的?跟我说说?”
王德贵抬起头道:“先生啊,你有所不知,这批货我是用了当铺做抵押跟人借的钱进的,现在货没了,钱一分没赚到,我算是把祖产都给丢了,我还有嘛脸活着啊?”
我想了想道:“这样你看行不行?我陪着您,咱再去趟关外,我在那奉天还有些朋友,看看能不能托托关系,把货要回来。”
王德贵叹了口气道:“先生别宽我心了,都被土匪抢去了哪还能要的回来?”
我摇了摇头道:“土匪抢了东西不一定立刻就出手,扔在山上可能几年都不去动,咱们快些动身,兴许就要回来了呢?钱方面您也别犯愁,如若赎货需要花销,我来出,等您赚钱了再还给我,你看怎么样?”
王德贵儿子附和道:“爹,人家先生就是关外人。肯定在关外朋友比您多,先生话都说了,您就别坳着了。”
王德贵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我,点头道:“先生要是能帮我渡过难关,那可真是我救命恩人了。”
我笑了笑道:“我现在就是您救命恩人了!没有我刚刚你可就挂树上了!”
王德贵听我打趣,眼角带着泪咧嘴笑了笑。
我也冲王德贵笑了笑道:“那咱们说准了,明天一早咱们就奔关外,可别放我鸽子!”
安抚好王德贵,我又嘱咐了他儿子千万照顾好,便回屋了。
第二天一早,收拾好行李,准备和王德贵奔赴关外,由于不需要赶拉货的牲口车,我们俩便坐了火车。
三天后我二人抵达奉天。
出了车站我对王德贵道:“王老板,咱们先去找个落脚地儿吧。”
王德贵道:“行,我上次来时住的旅馆就不错,要不咱们过去?”
我摇了摇头道:“不住你那,你跟我走。”
王德贵点头道:“行!我都听您安排。”
拐弯抹角,我俩来到一处门房,王德贵看了了门脸道:“小先生,这是旅店吗?怎么连个牌匾都没有?”
我点了点头道:“其实也不算旅店,但住在这儿咱们打听消息方便。”说罢我踱步走进门去。
一店伙计打扮的人走了过来,抱拳对我道:“您辛苦。”
我还礼道:“辛苦辛苦。”
那人道:“先生吃哪一行的?”
我道:“做金点子的。”
那人又道:“金门老合要挂几天?”
我道:“或中或申,不过掌”
那人道:“您月顶码子一起?”
我点了点头道:“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随后那人便给我俩开了间两床的客房。
进了屋,王德贵忍不住问我道:“先生,你们俩刚刚说的都是什么啊?”
我笑了笑道:“江湖春点,他问我是做啥的,我说我是算卦的,他说咱们住几天我说或是五天或是六天最长不过八天,他又要我咱们俩人开一间房吗?我说是。”
王德贵目瞪口呆道:“您说的这是黑话吧?”
我笑道:“这是春点,还算不上黑话,跑江湖的基本都懂,咱们住的这个旅馆,春点便叫作“生意下处”就是专门招待江湖人的,虽然人杂乱了些,但打听各种消息更方便。”
王德贵点了点头,眼神中也是平添了几分希望,稍事休息又吃了顿饭,我跟王德贵道:“王老板,我出去拜访个朋友,也许帮得上咱们忙。你自己可千万不要乱走。”
王德贵点了点头道:“行!您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
嘱咐完王德贵,我出了“生意下处”步行了不多时,来到一家名挂着明阴阳幌子的卦馆,迈步进去,店里的算卦先生抬头看见我先是一愣,随即道:“师弟?你咋来了?”
这卦馆的先生,论名义算是我师哥,也是师父的徒弟,可师父的真本事他没学到多少,唬人骗人的腥盘却研究的十分通透。
我当初从黑龙江老家出来往关里去时,曾路过沈阳,拜访过他。
我拱手道:“师兄,可不是我么?”
师兄道:“你不是去关里了吗?咋回来了?”
我苦笑道:“自己给自己揽了些事儿,不得已回来一趟。”
师兄道:“啥事啊?跟我说说?”
我便将怎么认识的王德贵,他又怎么两次来关外贩货的事说了一遍。
师哥听完嘲笑道:“师弟,可以啊!算人家发财,人家没发,你就要出手帮人家发财,你这本事可厉害!”
我苦笑摇头道:“您就别消遣我了,我也是恰巧遇见了。师父曾嘱咐过我,我这一生只要看见有人要死,就得出手相救,否则对我不利。我若对那王德贵撒手不管了,他要是再去寻死可咋办?”
师兄道:“那你准备咋帮这个忙啊?”
我不好意思道:“这不就来麻烦师兄了么,师兄认识那么多奉天的达官显贵,看看有哪个能帮咱使使劲儿?”
师兄白了我一眼道:“合着你小子是憋着坑我呢?”
我解释道:“那怎么能呢?定不让师兄白忙活,货若是真要回来了,我让那王德贵给您备份厚礼!”
师兄道:“这还差不多,我想想啊!”
我静守在一旁等着,只见师兄眼珠一转对我道:“你别说师弟,我还真想起个人能帮上忙!”
我忙问:“师兄说的是谁?”
师兄笑了笑道:“你说巧不巧,我有个老主顾,是二十七军军长张作相的手下,最近正好要升官,找我去给家里布布风水,你跟我一起,你也知道,尖盘的活儿我不那么利索,咱俩一合手肯定稳当!”
我皱眉道:“师兄,咱们师父教咱们的可是老周儿(六爻卦),这风水布局可是摆八茬(奇门)的活儿,虽然原理也通一些,但就凭这些给人家看家宅,不太妥当吧!”
师兄一脸恨铁不成钢道:“怎么就不妥当了?你到时候就负责给那人算个六爻卦,然后把底漏给我,剩下的就全看我的了。你想,假如他要是升了官,那功劳咱们可占了一大份,到时候帮你管胡子要个货,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毕竟有求于人,我只得硬着头皮点头答应下来。
约好第二天去给那人看风水,我回到“生意下处”告诉王德贵,关系有着落了,要货的事有门,让他宽心,王德贵又是对我千恩万谢。
第二天,师兄便带着我去了那人的住宅。
进了门,见到事主,师兄介绍道:“师弟,这位是赵营长。”
我见礼道:“赵营长好。”
赵营长点了点头,对师兄道:“来吧!瞅吧!瞅瞅俺家风水。”
师兄笑道:“营长别急,我给您介绍,这位是我师弟,平时云游四方,恰巧昨天来看奉天我。这真是天公作美!我师弟别的虽不如我但在六爻卦上的研究可比我深,我想着让我这师弟先给您算一卦,我也好照着卦象给您布置风水。”
赵营长点了点头道:“咋都行,好使就行,那来吧!整啊!”
师兄暗暗拽了我一下,我心领神会,掏出铜钱说道:“赵营长,您用这铜钱摇六次,我好给您看卦。”
不料赵营长道:“咋还得俺上手呢?不你俩来么?你俩整吧就!”
我还是头次见到不肯摇卦的主顾,但只要事主允许,我代替其摇卦,也不影响卦的准确性。我便没推辞,找了张桌子摇了一卦,将卦辞记在纸上,拿给师兄看并对他道:“鬼爻大动,月冲,喜神皆旺,忌神空亡。”
从卦象上看,这赵营长官运大旺,升官就是近几日的事,我便用行话将情况告诉了师兄。
不料想师兄听完我的话,眉头猛然一皱,端详了半晌我递给他的卦辞,满面忧虑的对赵营长道:“营长啊,有句大不敬的话,您可别怪我啊!”
赵营长道:“有屁快放!”
师兄看了看周围,向赵营长凑了凑小声道:“您最近犯小人啊?”
赵营长眉毛一挑道:“咋地?有人背后捅咕我啊?”
师兄赞同的用力点头道:“那可不是咋地!说这话您别不爱听,如果任由他捅咕,你这步官运,恐怕得落空。”
赵营长往沙发上一靠,皱眉转了转眼珠道:“知道是谁吗?”
师兄又靠近了一些,一字一顿道:“我不知道,但您肯定知道!是谁!您心里跟明镜一样!”
赵营长坐起身来,手掌猛拍了下茶几道:“妈了个巴子!我就知道那小子没安好心!我就觉得他他娘的背后捅咕我!”
师兄忙接道:“你看看!你看看!”
赵营长又道:“那你有啥招数没有?做个法,打打小人啥的!”
师兄摇头道:“您说那都是小儿科,治不了捅咕您的小人,那人身上也带着军人的杀气呢,一般法事根本镇不住他。”
赵营长道:“那有没有不一般的法事?”
师兄微微一笑道:“营长放心,你这宅子是巽位宅,正旺您的八字,只要我把这屋内摆设调整一下,再摆上几件法器,保证您稳如泰山,谁都捅咕不动!”
赵营长点头道:“那还等啥啊?赶紧的,整吧!”
师兄点点头,慢悠悠的从口袋里掏出个罗盘,然后开始屋里屋外的转。赵营长和我就跟在他身后。师兄一会儿转到客厅让赵营长的家仆将花瓶移位,一会儿又转到卧室把床和衣柜掉个,整忙活了一个小时。最后师兄走到赵营长书房的办公桌前道:“现在就差这儿了,三拜九叩这就是最后一下了。”
赵营长忙问道:“咋整啊?”
师兄道:“这是您的官位,在您椅子背后这架子上,摆上一块神石,那您便有了靠山,背靠大山,自然不怕小人背后使坏。”
赵营长道:“那你到整啊!”
师兄皱眉道:“这神石可不太好办,需要用那泰山石,而且得请庙里的高僧念上七天七夜的经咒加持才有用,普通的石头力量不够。”
赵营长急道:“哪儿有啊?整啊!”
师兄为难道:“如果现去泰山请,恐怕得等上个把月,我怕耽误了您的大事。”
赵营长道:“那咋整?”
师兄面带难色道:“我手里倒是有块现成的,不过那是仨月前一位米商请托我的,他眼下还不在奉天,就算要他相让,也来不及商量啊!”
赵营长道:“妈了个巴子的!一个臭卖米,我用他东西是瞧得起他,他花了多少钱?”
师兄伸出一个手指道:“米商花了整一百大洋,连请泰山石,带请高僧念经。”
赵营长道:“他奶奶的!我以为多少呢!我给他一百五,回头你告诉他,不服气就他娘的来二十七军找我!”
师兄忙拜了拜手道:“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赵营长眼睛一瞪道:“你他妈也想触我霉头?”
师兄忙道:“不敢不敢!唉……好吧,营长大事为重,那我回头去跟那米商解释吧。”
赵营长道:“那就快点!麻溜的!老子晚上还有场呢!”
师兄忙点头称是,随后拉着我回到卦馆,来到后堂。
我放眼看去,哪里是一块,整整一地都是各种各样的石头。师兄命我挑了一块个大的抱在怀里,我仔细观瞧,所谓泰山石无非就是块石头刷了层青漆,怎么也不想值一百五十块大洋的样子。
抱着“泰山石”回到赵营长家,将泰山石摆放好,师兄又装模作样的站在石头前念叨了一阵,对赵营长道:“营长,这回算行了,您就等着升官发财吧!”
赵营长很是满意道:“哈哈哈!行,老子要是升了官,请你吃饭!”
师兄道:“那我这两天就空空肚子,等着吃赵营长一顿好的了!”
赵营长对下人摆了摆手,下人忙送来一只小箱子,随手将箱子扔给师兄道:“这里边是二百大洋,一百五是给那米商的,剩下是你的,滚犊子吧!”
师兄面不改色的收下小箱子,道:“那就不多打扰您了,我俩就走了。”
回了卦馆,我冲师兄竖了竖拇指道:“您置杵的能耐是真厉害。”
师兄得意的笑了笑道:“你把师父的本事学的那么好,假如脑袋再灵光些的话,你比我厉害。”
师兄赚钱的能耐的确高明,据我所知,就算给事主算错了卦,他多数也能圆回来,让那事主觉得是自己没听他的指点。
师兄拉着我来到后堂,从赵营长给他的小箱中取出整八十大洋,用红纸卷成个卷递给我道:“师弟,按规矩,活是我的,我六你四。”
我接过大洋揣在怀里。师兄又道:“置了杵,陪我去耍两把?”
我道:“怎么着?您还没戒了这毛病啊?”
师兄有个毛病,喜欢赌钱,而且逢赌必输。
师兄道:“钱这东西,没有了念想,一但有了又烧得慌,不押上两宝心里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