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刚蒙蒙亮......
我睁眼起身,看了眼还在酣睡的苏老三,轻声道:“老三,我先走了啊!”
苏老三迷迷糊糊的答了我一句“走吧.......我再睡会儿,昨晚上喝太多了。”
轻轻掀开被,从炕上下地,穿戴整齐,自苏家走出来,准备先去师父家。
走在路上,随手在路边抓了把雪,抹了抹脸,残余的酒气瞬间就被这寒冷带走了,头脑也清醒了几分。
心里不停的盘算着,等会见了师父怎么把话头儿引到当兵这件事儿上。
实话实说,我心里对于当兵确实很感兴趣,倒不是为了什么出人头地升官发财,而是对外面的世界,哪怕只是屯子外的世界,充满向往。
脑袋没停,脚也没停,不多时师父家门映入眼帘,他家的房子跟我们这常见的房子不同,我们这常见的房子,进了门儿就是外屋地(厨房)左右两侧各是间卧室,外屋地的灶直通着卧室的火炕,点一次火即煮了饭又烧了炕。
可师父偏偏把外屋地(厨房)单建在屋外,说是做饭呛人,只肯在屋里留个炕洞,搞得我烧炕、煮饭都不得不分烧两次过,柴禾也要批双份。
不着急进屋,按惯例师父应该还没醒,我径直走向厨房,准备做早饭。
不料进了厨房,缺发现灶下的火已经着了,再看灶上的锅,也正冒着热气。掀开锅盖,锅里是煮好的茬子粥。
退出厨房,走到师父房门前轻轻拉开房门,师父的声音传了出来。
“来啦?”
我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答道:“来......来了。”侧身进屋,反手拉紧房门。
只见师父坐在正对着房门的椅子上。
不等我开口师傅又道:“先别着急进屋,饭得了,去把饭端上来吧!”
我忙应了一声,又推门走了出去。
……
不多时,我盛好碴子粥,回到屋里,放在饭桌上,把师父掺到主位上落座。
“孩子,今儿你跟我一起吃吧,别等我吃完了。”
不知道为何,师父此时邀我同餐,竟然让人有点别扭,但还是按师父的吩咐拿了个饭碗盛了茬子粥,悻悻的坐在了师父身旁。
那一顿早饭……着实让我知道了什么叫食同嚼蜡。
吃完早饭,收拾好碗筷,照常把房间收拾干净。
老实站在一旁等着师父像往常一样扔给我一张纸或是一本书让我背,背完再给我讲解。
但站了半天也没等到师父开口,我硬着头皮问道:“师父,今天您教我些什么啊?”
师父摇了摇头“今天没什么可背的了,该背的该讲的我都教给你了。”我万没想到师父会这么说,顿觉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师父又道:“孩子!想去就去吧,你命里有这一趟。”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去你想去的地方啊!”
反应过来,师父可能已经知道了我动了去当兵的心思。
“师父......你知道了?”
师父点头,柔声道:“嗯!想去当兵了吧?”
脸腾的一下就热了,好似灶里烧红的木炭般滚烫,我不好意思道:“师父......我......可以不......”
师父摇了摇头“去吧!总不能一辈子都陪着我这个老头子,而且去这一趟对你有好处。”
我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说什么好,跟师父说不去吗?可我心里的确是是很向往的,说去吗?但我还真的放心不下师父。
……
我已回忆不起当天是怎么结束谈话的了,只记得师父在我离开他家时给了我二十块银元。
不承想这二十块银元日后却改变了苏老三的命运。
至于师父是怎么看透我心思的,到现在我也说不准,若说算卦,师父是绝不可能主动来起卦算我的。
只能做出一种解释,传说对易理术数达到绝顶造诣的人,根本不需要起卦,从日月星辰、风吹草动,甚至蛇虫鼠蚁上都能得到启发从而触机,预知未来,可能师父已经达到了那个层次吧。
离开师父家,先是去找了苏老三告诉他师父答应我去当兵的消息。问他怎么说服苏大爷苏大娘,他说先瞒着他们,说是陪我出趟门。至于其他以后再说。
然回到家里简单收拾了下行李,等着第二天早上与苏老三会面出发。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我先是去跟师父道别,而后跟苏老三汇合。我俩都没带太多行李,一人一个不大的包袱,就这么草草的踏上了去省城的路。
屯外是一片庄稼地,屯里各家各户的地大多在这。
……
关外的冬天天地一色,一片的白。
我和苏老三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庄稼地里走着,像极了两头驮了货物的犴(麋鹿)。
“老三,你说咱俩咋不等到开了春再去啊?这大雪地走着太费劲了。”
苏老三也是累的直喘粗气回我道:“你傻啊?开了春?开了春就有农活干了,我爹哪能放我走了?”
我心想也有道理,点了点头。
低着头一步一步的在雪地里跋,很快就到了晌午。
突然感觉到有人在背后拍我,回头见苏老三已是气喘吁吁“咋了?累鼠咪了?”
苏老三叉着腰,摇头道:“不行了,咱们歇一下子吧!”
“行,歇一会儿。”
四下望了望,不远处有个棚子,应该是农忙时留下的,好歹也能挡风,拍了拍苏老三又指了指棚子。
在棚子下席地而坐,苏老三从怀里掏出了几个粘豆包。
“你还有这好玩意儿呢?”
伸手抓过来两个,冻了的粘豆包其实并不粘了,是硬的,但不像其他干粮冻硬了就咬不动,粘豆包冻了不仅咬得动还挺好吃,反正我是不爱吃热了的粘豆包,偏爱吃这冻的。
苏老三也啃了几口又抓了把雪放在嘴里咀嚼,指了指屯子的方向。
“你看,咱们才走出来多远。”
我顺势看了一眼,道:“可不,走了小半天了多说也就走出去六里地,没招,这雪太大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不快啊!”
见苏老三有些泄气。
“咋了出屯没多远就要怂啊?”
苏老三瞪了我一眼“靠!怂个毛啊!”又指了指前方“我是怕天黑前咱俩穿不过小树林,在让狼给掏了!”
我看了看他指的小树林,
“那就别墨迹了!走吧!”说完把最后一点粘豆包一口气塞到嘴里互相拍了拍身上的雪再次上路。
好在树林里有条小路,虽然雪厚了些,但路还算顺脚。
穿行在山林之中,猛然我心中升起一种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站定脚步四下观望。苏老三见我停下,有些紧张的问道:“咋了?看到啥了?野兔啊?”
“不是野兔,好像有啥玩意盯着咱俩。”
“这荒郊野外的你可别吓唬人啊,啥啊狼啊?”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谁知苏老三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跟前,小心翼翼道:“那啥......没脸子(鬼)啊?”
我看苏老三恐惧的样子甚是无奈。
“我摇头意思是我不知道,啥玩意神啊鬼啊的。”
苏老三长叹口气,“吓死我了,我寻思你跟你师父学的能看见鬼了呢!赶紧走吧!天黑了更吓人。”
我俩加快脚步,都巴不得早点从树林子穿出去,可惜事与愿违,还是出事了。
在我俩眼瞅就要走出树林子时,身后忽传来说话声:“你俩!站那别动!”
我和苏老三不约而同的站住脚步,回头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羊皮袄头戴羊皮帽的小个子,不知何时跟在我俩身后,此时手里端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我俩。
我与苏老三对视一眼心中暗道:糟了碰上胡子了!
慢慢举起手。
我控制着语气,尽量柔和道:“大哥!咱也不知道你是哪条道上的英雄好汉,我们哥俩就是去县城办点事儿,是哪儿得罪你了?”
小个子胡子,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俩几眼,似是在自言自语“正好,俩空子。”又对我俩喊道:“我让你俩往哪走你俩就朝哪走奥,别寻思跑,你俩谁跑我放抢打谁。”
“大哥,你让我俩干啥去啊?”
小个子胡子不耐烦道:“别废话,反正你也跑不了,让你往哪走你就往哪走就完了。”
我和苏老三相视皱了皱眉,心里暗骂着倒霉。
被胡子在身后拿枪指着,往树林的另一边儿走去。我俩原本是准备从树林的北边进南边出,现在却被胡子赶着走向了东边。
一路上我多次试图跟胡子搭话,想弄清楚到底要把我俩带哪去,不过皆未成功,还换来了一颗打到树干上用来告诉我俩闭嘴的枪子。
穿出树林,小个子胡子让我俩停下时,已近傍晚,我也是没想到这树林南北不长,东西竟然这么远。
而且根本没有路,纯纯的野山。想来也是,正经人如果想走从西边到东边,大可以沿着树林边上走,快到了再去穿树林,哪会一直在这树林子里趟浪。
现下北边是条河,我倒模着应该跟我们村的西沟子是一条,不过两地离得太远,现在这地方我也没来过。
那小个子一手拿枪对着我俩,一手拢音对着河道的方向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奇怪的声音在寂静的野外显得很是炸耳。
不多时,河道那岸虽不见人,但也传回了同样的声音。
随后,看不清从哪钻出了两道身影。
二人都穿着白色的羊皮袄带着白色的羊皮帽,深一脚浅一脚的朝我们跑了过来,到了切近,那二人先是跟小个子胡子打了个招呼。
“老耗子,你这是迁回来俩啥啊?”
那小个子胡子答道:“往框子去的线上迁回来两个空子,入了窑先摸摸底。”
从河边过来的二人凑近看了我俩一眼回道:“行!俩孙儿,咋地都能用得上。”
我和苏老三就这么被三个人押着,从结了冰的河上走了过去。
过了河是座山,进山不远,看见座小屋,看样应该是猎人赶山歇脚的时候用的,小个子胡子上前推开门,对我和苏老三道:“进去!蹲那嘎达。”
我和苏老三被他前面的那计打在树上的枪子吓得也是不敢反驳,硬着头皮迈步过去蹲在地中间。
身后后来的两个胡子对小个子胡子说道:“那我俩先回去了啊!”
“嗯呢!”
此时天已全黑,但因屋外雪地反射进来月光,所以视线倒还清晰,小个子胡子,看样子能有四十多岁,比我跟苏老三大了不少。
小个子胡子开口问道:“你俩是哪个村子的?”
我看了眼苏老三,见他已经吓的说不出话了,独自回道:“阴阳屯的。”
“你俩去县城准备干啥啊?”
我本想撒个谎,可一时也没想好怎么编排,开口慢了些,不想那小个子胡子道:“你在琢磨瞎话,你不老实!你说。”
枪口指了指苏老三,苏老三下意识开口道:“当兵去。”
小个子胡子听后哈哈一笑,讥讽道:“妈了个巴子的,就你这小胆儿,还当兵呢?”
见我俩没吭声,他俯身距我俩近了一些“准备当兵,然后跟着他们剿匪是不?”苏老三许是因为大哥被胡子杀了,心里坐下了病,加上此时见了真胡子三魂不见了七魄,竟下意识答道:“嗯呐。”
小个子胡子满脸错愕“啥?妈了个巴子的。”说完起身踹了苏老三两脚,苏老三更是害怕,忙缩成一团不敢再出声。
小个子土匪见状也是得意。
“你俩有福了,不用去县城谋活路了,现在就有你俩的活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