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东方饭店……
虽然曾远远看过,但当我们站在东方饭店门前时,还是被震撼了。假如不是亲眼得见,绝想不到一家饭店竟会盖的如此雄伟壮观,富丽堂皇。
“你们说……这里边儿有宝局吗?”师兄直勾勾的盯着饭店顶层道。
“想来师兄必是把东方饭店当成大号的宝友俱乐部了。”
“别逗壳子了,正事要紧!”武金良见我二人竟开起来玩笑,督促道。
三人并排走进门厅,侍者微笑着过来招呼。
瞧了瞧他身上穿着,不禁庆幸,好在前几日在师兄的建议下,我三人各做了神得体的新褂子,如若不然,穿的还没眼前侍者体面,难免会闹个红脸。
按照老把头的交代,报了包厢号码。
侍者在前,为我们引路,全程侧着半边身子,很是礼貌。
上楼转弯,来到房间门口,侍者轻声敲门。
“咚……咚咚”
不多时,门开,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青年男子出现在眼前。
“您好,这三位先生到了。”
西服男子看向我们微微欠头,问道:“三位是?”
我伸手将早就准备好的书信递了过去,西服男子简单看过,让出半个身子冲着门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拱手谢过,迈步进门。
包厢内摆着一张长桌,围坐了或老或少,或西装革履,或长衫礼帽,一众人等。
刚刚开门那个西装男子将我们引入座位,并示意稍等。
……一刻钟后,整点钟声响起。
一位身着长衫,头戴瓜皮帽的老者应声起立,站在桌头位置,向两边的人拱手,笑道:“时间已到,该来的应该都来了,老朽不才,这次的金门大比,就由我主持了!”
“颜老过谦了。”
“自当颜老主持!”
周围人纷纷客套道。
看情形,这一屋子里,除了我、师兄和武金良,其余众人都是相互认识的。
被称为颜老的长衫老者伸双手示意大家压言。
“诸位!自去年老掌舵仙逝后,各地金门老合之间的联系便少了!恐怕在座的各位都有所波及吧?”
话音刚落,老者左手边一位长衫大胡子,操着山东口音,粗声粗气道:“是啊!年前我们鲁家来了个客商,在我处卜问建厂,我断要在山东,本都谈到选址,眼看着海海的杵就置下了!结果被上海黄家横插一杠,好好的生意就这么黄了!”
“浓这话讲的就不对了啊!什么叫我们黄家搅合!我们哪知道你们怎么断的?”长衫大胡子还未说完,坐在他对面的一位西装老者不干了。
两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吵起来。
“好了好了!大家都静一静!”
西装老者跟长衫大胡子见颜老发话,纷纷闭上了嘴。
“这种情况还不是没有掌舵闹的?”见两人闭嘴,颜老道。
我不禁有些疑惑,这金门掌舵到底是干嘛的?
未等我想通,颜老又道:“所以说,当务之急咱们就是要选出来一位新掌舵,协调各省金门间的关系!”
“要我看,颜老您就当这个掌舵算了!”长衫大胡子道。
“这可不行!按照规矩,退下来的掌舵万万是不能再连任的。”
话里话外不难听出,这颜老曾经也做过这金门掌舵,难道金门掌舵还能卸甲归田告老还乡?
正陷于沉思之中,忽有人说话。
“诸位!这三个后生你们有人见过吗?”
见在坐众人纷纷看过来,才意识到刚刚那人说的三个后生指是我仨。
颜老看着我们也是微皱眉头,问道:“不知道三位代表的哪省哪家?”
一时语塞,正不知如何回答,刚刚引我们进门的西装男子快步走到颜老身旁,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又把我递给他书信呈了上去。
不同于西装男子的一掠而过,颜老看信时满脸凝重,端详了半晌随后向众人道:“这三位是代表吉林省来参加大比的?”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东北什么时候出了先生了?”
“那地界不是跳大神的天下吗?”
听众人所言,这才得知原来东北的算卦先生在全国之中连一席之地都没有。
不过接下来颜老的一句话说完,全场再无一人口出不逊。
“他们中有两位,是那位的徒弟!”
不知道为何要用“那位”二字来称呼师父,但这两字一出包厢内霎时间鸦雀无声。
半晌……,颜老道“咳咳!诸位咱们继续商谈金门大比的事吧。”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可若有若无的目光却时不时的从各家向我仨传来。
“经过我们几个老家伙商定,这次金门大比共设三关,最终胜者将出任金门掌舵!”颜老声音洪亮道。
“三关所比内容与往常一样吗?”一位长着鹰钩鼻的老者问道。
“公平起见,未防有人提前准备,考题只能向参赛人员公布,现下各省各家金门的老合们都聚齐了,要参加这次金门大比的请举个手吧!”
我和师兄此行的目的便是答应了老把头来参加大比,自然举起了手。
除我俩外,在场的众人中还有大概十来人也举手表示参赛。
见状,颜老抱拳道:“既然如此,那便请不参赛的诸位先到餐厅用餐吧!”
西装男子推开门,站在门口等着给众人引路。
武金良站起身,低头看向我和师兄,轻声道:“我先出去,在外边等你俩!”
除去参赛的十来人,和包括颜老在内坐在首位的五位老者,其余一众人等退出屋后。
“嗯不错不错,没想到愿意做金门掌舵的人还不少嘛!”颜老笑着说“在场的有老朋友,也有新面孔,如若诸位不嫌麻烦,我就将金门掌舵的责任讲一遍?”
自知新面孔说的是我和师兄,可颜老所说也正应我心中所想,对于金门掌舵,我们的确知之甚少。
见无人反对,颜老清了清嗓子,将金门掌舵的职责细细介绍了一番。
听他介绍方才得知。
在全国各地,有着许多金门的门派,家族,或是个人。原本这些势力或者个人会在本省之中推举出一位金门把头,负责调节各个势力或个人之间出现的一些矛盾以及促成一些合作。
可随着铁路兴建,各省间的联系日益增多,很多跨省的问题单靠省把头无法解决。
比如刚刚长衫大胡子鲁家和西装老者黄家间的问题,假如有金门掌舵在,长衫大胡子只需提前与掌舵知会一声,掌舵便会提前与黄家打招呼,到时候鲁家赚下钱,给黄家分一些便是了。
于是在金门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推动下,诞生了金门掌舵一职,由各省有身份地位的金点子(算卦从业者)们通过比赛的形式产生,可未免掌舵腐化,一任只有两年,期满则退为长老。
“这金门掌舵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师兄凑到我耳旁,轻声道。
还没等反问他何出此言,颜老之言却印证了师兄的观点。“我们五个长老都是做过掌舵的,自然知道这掌舵并不好做,不是东家不愤,就是西家不爽!”
颜老顿了顿语气,又道:“可只要两年任期一过,说句不好听的,就算砸断双腿,只吃金门的供奉,都够舒舒服服过完后半生的。”
曾经从老把头口中得知,师父曾经便做过这金门掌舵,难怪师父不给任何人看卦却从不为生计发愁。
“诸位!对于金门掌舵的事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颜老问道。
众人摇头。
“好!既然如此,那我便公布题目了!掌的毕竟是金门的舵,算卦的本事自然是第一位的,所以第一关的题目就是推算,不光推算还要讲出道理来。”
颜老指向长桌另一侧的一扇门道:“从左手边开始,依次进到那屋里。”
我这才注意到原来包厢内还有个套间。
“进去前先将推算所用的门类报于我。”
话音刚落,颜老左手边的一位西装油头青年率先起身,向五位长老拱了拱手“在下上海黄家黄鸿狄,主攻相学。”
“相学,那赖老兄,这位就由你主考了!”颜老道。
一位白马褂白胡子老者闻言起身,对颜老及油头青年先后拱了拱手,而后向颜老刚刚所指的房间走去。
油头青年紧随其后。
大约二十分钟后……
白胡子老者率先从房间走出,来到颜老身前,点了点头。
“黄家黄鸿狄相术通过!下一位!”
“颜老,广州吴家,吴世昌,专攻堪舆。”排在油头青年之后的是位身穿马褂的中年人。
“堪舆之术,王老弟这是你的专长了!”
……
考过四人,终于轮到我和师兄。
“师弟,我先进去,给你探探路!”
“颜老,吴金鹏,粗通六爻之术。”师兄昂首挺胸道。
似乎早就料到师兄会选六爻,颜老微笑道:“六爻之术正是我做主考,请吧,咱们切磋切磋!”
听见颜老竟用切磋二字,在场众人纷纷有些异样,我也有些惊讶不明白,不明白这颜老为何要对师兄如此客气?
片刻后,反应过来,也许是因为师父的缘故。
三十分钟后……
师兄垂头丧气的走出,满脸尴尬的冲着我笑了笑。
“吴金鹏,六爻之术……未通过。”颜老失望道。
周遭嘘声四起。
“下一位!”
拍拍师兄大腿,以示安慰。
站起身来,颜老已转身回了房间,深吸口气缓缓吐出,跟了上去。
屋内,一张八仙桌两旁各摆了把椅子,颜老此时正坐在其中一张之上。
“孩子,坐吧。”
行礼谢过,在另一张椅子上坐稳。
颜老望着我,双眸如古井般深邃,轻声道:“你来推算下今年的雨水吧。”
没想到考题竟是老把头上次让我推算的内容。
“颜老……这卦我曾算过,要不换一题?”
“你推算过年时?”
“不敢瞒您,曾在长春时算过。”
“换就不必了,那你将当时的卦象分析给我吧。”
我见桌上有纸笔,将当时推算出的卦象写在纸上。可提起笔时却发现,上次算的卦象一点都不记得了。
见我半晌未动,颜老有些不瞒道:“怎么?说不出道理来?”
“这个……忘了当初的卦象了。”
“……”
见颜老面色铁青,我忙解释道:“真的只是忘记卦象了,要不然我重新起卦?”
对于自己的记性,我也很无奈。
“……”
等了许久,颜老才点头“起吧!”
答应一声,拿出铜钱来,片刻,卦成。
庚申,辛巳,庚辰,癸未
天水讼卦,五爻申金妻财发动
我将八字与卦象记在纸上。
颜老看了看卦象,问道:“何解?”
“嗯……申金妻财临太岁发动,寅木父母受申金妻财克制,大旱之象。”
“还能看出什么?”听我解卦,颜老面色缓和了几分。
“父母爻在初,如若没有妻财克制的话这一年雨水本应不错,可偏偏妻财交重,还被变卦中而后的几爻也没有一爻能够帮扶,恐怕只在年初有些雨水,再之后就……不太好了。”
颜老眼神一亮。
“你后说的这些是哪本古籍上记载的?”
我还在研究卦象,有些心不在焉的回道:“出处不知,师父教的。”
“还有什么?”
“嗯……福神两现,都是属土,受属木的父母爻克制,如若父母爻相旺克制世爻,则世人受洪涝之苦,所父母爻相弱而克福神,则世人易受缺水之苦。”
“哦?难道不是福神相弱,妻财交重,才代表旱灾吗?”颜老皱着眉,凝重道。
“不完全,福神相弱,财爻交重确实代表旱灾,但您看这一卦,但看福神,临日辰,本不算弱。可结合整体来看,交重的申金妻财将福神的土气都吸走了,加上父母爻克制,这就也构成了受灾之象。”
“哦……还能看出什么?”
“嗯……晚辈才疏学浅,从此卦中只能看出这么多了。但上回在长春卜算的那一卦,还看出受灾之地多在中原。”未免卜算出的信息太少,我还特意搬出上次帮老把头算年时得出的信息补充。
颜老看着我的卦象,沉吟了半晌。
“哦……那除了卦上看出的,在卜算雨水这一项上,你师父还教过你什么?”颜老话锋一转,问道。
“还有就是如若父母旺相,克世爻克福爻,一现则多是洪水。多现则多是内涝。”
“哦……”
见我表情有些怪异,颜老也是察觉出自己问的有些不合适了,轻咳两声掩饰尴尬。
“孩子,你所说的断法虽有一些未曾听说过,但大体上确是对的,这第一关,你过了!”
“多谢颜老!”
起身出屋,回到师兄旁边坐下。
“怎么样?通过了?”
我点了点头,一旁颜老也正好宣布了结果。
有趣的是,通过了,可周围人还是投来轻蔑的目光,真不知道我和师兄到底是怎么得罪他们了。
考试继续,最终,十多人参加初赛,通过了七人。
“第一关完毕,请未通过诸位暂且离开。”
“那我先出去找武大哥了。”师兄有些失落道。
点头答应,未通过的几人纷纷起身离开。
待最后一人走出包厢,关上门。
颜老道:“还在坐的各位,真本事都算过关了,可做这金门掌舵光有真本事还是不够的,协调各省金门,腥盘的路数也是必不可少的。所以这第二关便要考这置杵的能耐!”
万没想到,选金门掌舵的第二关竟是考验江湖套路,假如这第二关放在第一关考,师兄十有八九能拔得头筹。
“虽然考的是腥盘,但规矩还是不能少的。”颜老正色道“第一,只可用金门的手段,如若有人用骗的,或是用横的!可别怪老头子不留情面!”
所谓骗,指的是骗术门,用装神弄鬼的手段,如干嚼鬼骨,空手抓钱,等障眼法骗事主的钱财。
虽说金门也有些唬人的腥盘手段,但金门内部并不认为这是骗。
用横的,则指的是与土匪强盗勾结,通过算卦套取事主的财产信息,然后由土匪强盗横抢。
“第二!所挣下的钱,除了作为评判输赢的标准外,不许私用,一律由金门长老会收回。”
“这不和金门的规矩吧?”说话的是位参赛者,但年纪并不比颜老小,所以与颜老说话的语气并不似其他人般客气。
“杨老弟啊!听我说完啊”
“为了避免往年次金门大比中利用家族关系做局的现象,我们五个老家伙商定,今年的大比,所有人都去赚一家的钱!”
“什么?一家的钱?”
“这怎么行啊!”
此言一出,引发了众人轻微的扰乱。
……
“诸位!压言!”颜老严肃道“所以!置下的杵要交回来,再由长老会想办法补偿给人家。要不然非闹人家个家破人亡。”
虽给出解释,但还是有几人不太满意,七嘴八舌的不停反驳。
嘈杂声中,颜老面色逐渐阴沉下来,突然“砰!”的一声拍案而起,怒道:“不满意现在可以出去了!以后的金门大比都不用参加了!”
见颜老发怒,刚刚出言反驳的几人,顿时不再聒噪。
包厢内安静了能有一刻钟……
还是刚刚主考相学的赖老打破尴尬“好啦!颜老弟,别发脾气了,正事要紧啊。”
颜老环视一周,见无人敢与其直视,“既然都没意见了,那我便公布第二关具体内容了。”
“京城王家,发家不久社会关系相对简单,现于北城开了家天华洋药商行。为期三个月,你们从他家赚钱,前三名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