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马车碾压石子街道的疾驰声在东押车口处响起,两旁树木纷纷倒退。
车上坐着一人,此人手拿一卷画布,一丝丝汗滴从脸颊上划过,眉目有些紧促。阴沉沉地坐在马车之内,不说一语。按理说外地人来京城都会和车夫聊上几句,询问一些事宜和地方上的规矩,还会在下车的时候给车夫几贯铜钱。因为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而且还有个名词叫做路马费,其实这规矩也不知道是谁留下来的,反正有个这礼。
不过此人却是不同其他外地人,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车里面。
车夫也没问,直到看到快进京城了,心里这么一琢磨。哎呀,这回来了个封了嘴的,赚不到贯钱了。算了,就当做回好人吧。
“诶,过客,咱们再有会儿就进京了!”。
车内之人,一顿从车中传出声音来。
“哦,是吗?”。
车夫一看有回应,也是一人拉车无聊,便扯开了话匣子。
“客,第一次进京吧。”,车夫明知故问道。
“嗯,是,第一次。”。
“看出来了,一般老来京城的都不会走我们这条路,都会去那南通北集市口。去买一些物件回家的时候带上给孩子们玩,话说客,看您这年纪,也有妻妾了吧?”。
车内之人和车夫唠着话,心情好像有了发泄口,大方地回答道:“不才啊,还没。”。
“诶呦,那您是没遇到心上人吧,是那云游诗人?”。
“不是,就是个不知名的画家。”。
车夫一听画家一词可是来了兴趣,这京城的这几天还正在说这件事儿呢,便说道:“那您啊!一定是来一观那阴兵借道图吧!话说圣上很是想看那幅画,那画家要飞黄腾达了。”。
车中人微微一愣,这才问道:“真的?”。
“可不嘛,京城都传遍了。那画家叫个啥来着,对,对,叫杜廷。浙江温州人士。您没耳闻过?”,车夫如此问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你想想苏州的事儿都传到北京了,岂能是小阵仗。
“听闻过。”,车中人的声音从此刻显然变得愉悦开来。
“那您刚刚问我?”。
“刚闻。”。
车夫一乐,反调笑道:“原来客也不是沉默之人啊!哈哈哈...”。
大约有一刻钟后,马车行驶到了京城的一酒肆。马夫下马,两手交叠刷刷两下,拍打了下衣服袖口。然后一躬身行礼,一手遮于马车门头,一手掀开了马车的布帘。
“客,咱到地方了。”。
车中走出人来,先是左右打量了一番。下了马车,手往袖口处掏了掏。随后掏出一布袋,掂了掂这布袋的重量递给了马车车夫。
车夫接过布袋的一瞬间,微微一愣。这里面可不止是旅途钱啊,沉甸甸的。
车夫捧着布袋,用着询问的语言望着刚刚车中之人。
车中之人飒然一笑说道:“就当是路马费吧。”。
“可这太多了,这...这...”,车夫都有些语伦无次了。
可这人却是摆了摆手,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说道:“劳烦告我一声,那里有个叫做万德宝的酒楼客栈。”。
车夫愣愣地指了指前方的一个牌坊,因为现在天已经大黑了,只能眯眼大略的就着街边的火光看着前方几个模模糊糊的字,正是“万德宝”。
“行,走了!”。
那人走了已有七八步,车夫还有点反应不过神来。捧着钱袋子,望着前方已走之人大声问道:“客,这钱我不能要啊!”,这车夫也是个实在人儿,知道自己的份量。
也是幸亏天黑了街面上没几个人,要不这样的声音不在这京城闹出点动静才怪。
客回头望去微微一笑,只是嘴中淡淡得吐出一句话:“没事儿,拿着。我叫杜廷,刚刚你不是说我要飞黄腾达了嘛!”。
车夫刹那间懂得了这钱到底是为了何事,只是看着杜康有的背影进入了酒楼之中。
......
同一时间,客栈之内,当杜康有订房时。
二楼上,一客房之中,一名青年才俊,正在拿着一只毛笔在纸面上书写着什么。
门外有叩门声响起...
“咚...咚咚...”。
“谁?”,屋内之人,疑惑问道。
“我。”,屋外之人,小声说道。
屋内之人,听闻来者声音,忙走几步,开门迎接。
这两人咱们都认识,正是在那一夜,两人借火谈事的佘良与那中年人。
中年人一进门内,就是左右摆动,游走不定。一直想开口说话,可是好像是又不知从说起。
中年人姓李名绍缘。
佘良看了脸色一凝,便问道:“绍缘,出什么事儿了吗?”。
“出事儿?小良啊,我认为你过来只不过是顶替一个位置,可你...哎呀!”。
佘良一听李绍缘这话,却是舒缓了眉头,从书桌前搬过一椅子来,示意李绍缘先坐下。等李绍缘坐下后,这才说道:“咳,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
“你这话...!”,李绍缘显然对佘良说出这话有些不满意。
“人杀了也就杀了,有啥的!”,佘良还是一脸云淡风轻。
“可是你连人家身份还没彻底弄明白,就把人家给杀了,你可知道他家里还有这两个半大小子和一位老妇人需要养。这与那些阉党有啥不一样!”。
“没啥不一样,宁死一百个也不放过一个。权谋就是这样,圣上派我来,不是为了儿女私情的。而是为了大明打下来的基业,而且你说的太多了。如果刚刚此话有别人听到了又该如何是好,咱们的身份又该如何隐藏。”,佘良话语一下子严肃了起来,冰冷刺骨。
“那你不也是说圣上了吗,我说个阉党就算泄密了?”,李绍缘有些不服气,虽说他与佘良称友。但是再如何说他年纪都比佘良要大上许多。
“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
“这间房旁边还有一间,其他人都听不到刚刚咱们所说之话!”。
李绍缘心感不妙,嘴唇有些颤抖问道:“你想干什么!”。
随之佘良二话不说,眼神一撇在床尾上竖着的一把长剑,一把抓过剑柄从剑鞘之中抽出剑来。
李绍缘连忙过去阻拦,一把抱住佘良的腰,说道:“不可,不可,这...这房间之内,密封如此好,而且窗户和门都紧闭着的,他们听不到的。”。
李绍缘是出于的本能说出的这番话,可是这时的佘良却是已下了决心。
左手一推李绍缘,这一推之力,竟然硬是把死死扣住佘良的李绍缘推倒在地,进步踏出门外。
当李绍缘再次爬起,赶往隔壁屋的时,耳边却听到了孩童与妇女的惨叫。不过惨叫声戛然而止,只有他知道已经有数人死在了隔壁屋中。其他人即使听到了可能都是以为是自己的幻听,更别说二楼就四间房,两间还是空的。
李绍缘有些踉踉跄跄地走进另一屋中,此间的景象犹如人间的炼狱,让人是无法直视。
只见满脸是血的佘良正站在那三人之间,看样子这应该是一家三口。佘良见李绍缘走了进来,脱下外套,先是擦拭着脸上的血迹,后又用外套擦拭起来自己的宝剑。瞧了一眼,站在门口,愣在原地的李绍缘说道:“好了,其实不用跟来的,走吧,先回咱们那个房间。这里不用着急,不用为我担心,我付过钱了,我睡到明天清早就走。这里嘛,应该到了中午差不多小二才会发现这里的场景。那时候,顺天府的人查过来,以我现在的身份他们敢查询于我?,走吧先回我的屋子。”。
随即就去一脸无所谓的楼李绍缘的肩膀,李绍缘就是愣愣地站在门口,佘良没有拉动。
佘良叹了一口气,硬下心来。冲着李绍缘耳边冷冷说道:“走,我不想把你也杀了!”。
李绍缘微微一阵,心中忌惮,随之又和佘良走出了门外,走进自己屋中。
这时刚刚上楼的杜康有也没仔细观察这边,只是随意一打量,见到有两人进屋。也无多思量,反方向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之中。
佘良与李绍缘进入屋内,屋内的气氛有些怪异。一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人却是站在门口处,迟迟不动。
最终躺在床榻之上的佘良招呼道:“绍缘,坐吧!”。
这一句话好像是点起战火的最后一根火苗,李绍缘终于忍不住了,好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破口大骂道:“你这人根本视人命如草芥,我真是看错你了,本以为你也是正值有度之人。却也是这般狂徒,那可是三口人。”。
佘良听着李绍缘的话,静静的坐起身来,缓缓地开口:“他们听到了。”。
“他们没有听到,那一家三口桌子上还点着蜡烛,那孩童手里还把着文书。明明刚刚那位父亲再为他儿子解惑,他们怎么可能注意到我们这里!”。
“他们听到了!”,佘良这句话显然是咬着牙说的,说的很重但是不高。
没等李绍缘开口,佘良继续说道:“李绍缘,你坐在现在的官职都是圣上给的,为的是在大理寺圣上还有个可信之人。确实你做到了,可是你根本没有为圣上抵制阉党。你知道圣上现在还有什么权利嘛,什么都没有啊,什么都没有,你知不知道!圣上连一个信任的人都快没有了。我告诉你,圣上曾经救过我的命,他一个天子竟然救我一个奴隶的命,所以我的命便是他的。这场权谋本就得有人死,我不管他是谁,拦我者都得死!即使他有一点让我怀疑之处。”。
李绍缘听闻佘良此话,一时间无言以对。他也是半世为官之人,当然懂这些官场上的斗争。可做法实在让他个人无法苟同,最后静静地道出一语,转身离去。
“我还会配合你的,为了圣上。可为了百姓我不会赞同你,告辞。”。
“多谢!”。
此时房间内只剩下了佘良,看着窗外,灯火阑珊不经意想起当年种种往事。
那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雪花覆盖了整片郊区玉。而那时少年的佘良还是个奴隶在一户猎户家讨生存,本应大雪纷飞天,猎户也应该是修养生息,不会打猎。
可谁知道那一日,猎户和几个朋友喝大了。非得逼的佘良上山去玉林之中,给他们猎取回一只小鸡崽子来,煲汤喝。苦于奴隶的身份,佘良照办了。按说这种天气,即使上山打猎也不会有任何动物的存在,可正巧不巧的就被佘良给碰上了一只老母鸡。
佘良撇着茅草衣物,心中还暗喜,老天爷不枉自己啊。这么快就让自己看着一只鸡,可谁知道那就是老天爷给他的死路。马上是劲步追了过去,野鸡这种东西其实挺好抓的,如兔子一样。虽说是串得快,可是体力不好,只要一直跟在他后面,等它累了一把就可以把它擒拿于手中。
就是这样一路追逐,追逐到了一个洞穴之中,洞中没有风声。佘良一想,有门了。洞中无风证明这里面就是个死口子,马上向前跑去,因为大雪封天,路上也是多加耽搁与体力消耗,让佘良也没想太多,就追了进去。
可就是进去的一刹那间,竟然见那只野鸡竟然又反了回来。佘良心想这不就是自寻死路嘛,瞅准时机,从自己随身的竹筐之中拿出一把如黄豆大小的石子,一下子就扬了出去。石子多而密集,母鸡是必不可避。果然如此,母鸡被砸了一个满怀,脚步有些踉跄。佘良踏前两步之后,拽住了那只母鸡。
真看着这只被砸的有些慌神的母鸡,在自己手中翻腾时,洞口内,传来了承重地呼吸声。
因为佘良很小就被卖到了这户家中,对山中的大怪等等动物是异常熟悉。在看一下这洞口四周,心中大喊一句不好。赶忙是转头就跑,这明显就是一个狗熊洞。看来自己是打扰到了这只熊大爷的冬眠。
在雪地中迈着大步,因为刚刚跑了不少的时间,却是身体是有些吃不消了。不过人在生死时刻的决断还是非常灵敏的,只听...
“嗷!”。
那只狗熊出洞了,自己也没跑多远,看着前方的一颗大树,本想着是爬上去躲过一劫在从长计议。可是他还是小看了这只大黑熊的能力。大黑熊长约两米,那只熊爪竟然比他脑袋还要大。
奔跑起来是虎虎生风,就当快追到他还没追到他时,有脚步声在这玉林中响起。
佘良打眼望了过去,竟然是个和他一般大小的少年。此人服饰极为精美,还有龙脉在服饰上徘徊。这人是当今的太子,可是现在也没顾上那么多了,只是想着逃命。
太子正是少年时的朱厚照,因为少时贪玩,好于打猎。才在此刻进入山中,见一熊在追一人,马上架弓直直的射箭而去。一发弓箭命中目标。狗熊一个踉跄,可是还是不管不顾一只熊掌高高抬起向着佘良拍来。
这时的佘良已经闭起了眼睛,跪倒在地。只是影响中的事儿没有发生,片刻,有一粘稠的物质滴在了他的脸上。佘良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有一人直直地站着,肩膀上的衣服已经被划开,此少年也是一刀扎进了大黑熊的脑袋之中。而刚刚的粘稠物质正是那人的血液。
大黑熊就这样倒在了雪地之中,朱厚照也受到了重创,倒在了地上,没有任何难受的表情。却是一个劲的对着他笑,不一会跟随的护卫纷纷前来。看到太子受伤都是大惊失色,连忙跪拜,叫来了跟随的太医。
当问及什么事儿的时候,朱厚照却说道:“哦,是这位同伴救了我。”。
佘良知道那是太子在救他,要不被人知道太子是因为救他一个奴隶而受的伤,想来自己已经命丧九泉了。
当佘良与太子共同回到皇宫,朱厚照问了佘良的身份,佘良如实回答。本来佘良认为这位太子会大发雷霆,然后问他的罪。可是这位太子却说:“哦,奴隶啊,那以后不是了。我以后是要当皇上的人,你和我是过命的交情。以后我做了皇上封你大官当当,让你也享受享受人间的繁华,我大明的昌盛。”。
思绪回转,佘良再一次缓过神来。
一指点到自己的脸上,揉搓着,若是仔细一看,那里正是当年皇族之血滴下来的地方。嘴中呢喃:“人间的繁华,大明的昌盛啊!”。
......
当杜康有走进了自己的屋中,看着屋中的摆设。微微叹出一口气,把通风用来开着的窗户闭合,静静地坐在书桌前。展开画卷,上面用水墨画着一副惊天大作,落款还写着这样几个字。
“阴兵借道图”。
画作中,那隔海而望的意境,那士兵们的高歌,那马蹄般的嘶鸣,在这幅画中显得如此真实。而这幅画名字起名为阴兵借道也是杜康有百思之后,才以此定为题目。因为他自己都认为自己看到的那副场景太过的不真实,对于别人来说看这幅画,只不过是感叹画作中的线条优美,水墨沾染有度。
而在杜康有眼里,每一次看这幅画,都会想到其余的一些事情。却因为太过荒谬,又被自己所否决了。
每每想到这儿,杜康有的心中,一阵的破涛汹涌。自己到底是画了一幅画,还是一个江山呢,亦或是一个阴谋呢?这他就不得而知了,但是他知道他的这幅画会被后世所津津乐道,也不枉自己这些年来的苦心研究了。
想完这些,杜康有又从画卷下方抽出一张宣纸。上方写着些东西,杜康有打开宣纸看去。
“万德宝,有乾坤,山海图下见证真!”。
杜康有巡视四周,房间之内,还真有一张山海图挂在墙上,踩着板凳,揭开山海图。赫然间看到山海图后方还真有一张纸,上方写道:“画师,画作无与伦比,让人望而生叹啊。明日百花阁三层有请!”。
杜康有讪讪一笑,这就是他最过发愁的一点。为什么面圣,还要去百花阁这种妖艳之地。这是圣上要杀他,还是圣上就是如此心性呢?不解啊,不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