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阳的冬天很冷。
秋末最后一场雨下过后，盛夏的余热被通通掳走，只留下一些干涩的风在街上游荡着。
我站在灵溪街口的公交站台，于下午五点四十八分，等一位故人。
这里车流并不拥挤，行人却很多。身后百货大楼的广告灯将我们都染上一抹橙色，像极了油画收笔后魅人的亮。
预想的电话还未来，我只能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机。
阿臣已给我发了很多信息。一开始只是委婉的旁敲侧击，现在已成了直接了当的质问。
按以往时，我早就和他吵了起来，但今天我对此毫无兴趣，我已经厌烦这一切。
我厌烦了这无休止的、莫名其妙的争论，厌烦了这喋喋不休的相互讽刺，当岁月将我们相互依偎的面纱撕下时，剩下的只有两具枯涸的白骨。
我们从未爱过彼此，那些所谓的已融进血肉的温柔，皆已随着风化的血肉烟消云散。
将我思绪拉回的是一声熟悉的招呼，当我回过神时，只看到cc姐站在车前明艳地微笑。
橙色的光照在她的脸上，一如毕业那年盛夏的橘色暖阳，一如我们一去不返的青葱岁月。
我还在愣神时，cc姐已过来接过我的行李。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抿嘴一笑，却并未做答。只是紧紧握住cc姐暖呼呼的手，任由她拉着我走。
…………
车里比外面暖和多了，直让我想打喷嚏。
“雪漫她们在拿铁等着我们，别让她们等久了。”
“说起来，我们姐妹几个好久没聚了……”
“你这次从M国回来，会待多久……”
我托腮看着cc姐，不时地嗯个几下，算是作答。
cc姐原名程橙，是我的高中兼大学同学，也是舍友。她只比我大半个月，但为了满足她想要妹妹的愿望，我就这么喊了她姐，这一喊就是近十年。
而由于cc姐想当大姐头，大学时我们几个好朋友就照着古惑仔，给她起了这么个英文外号。
“怎么又发呆呢？”
cc姐好像缓缓叹了口气。
“哪有，我正在在品味姐姐的美貌呢。”
我向cc姐吐了吐舌头，理所当然地拍了她的马屁。
“哼哼，你这是品味吗，你是馋我身子！”
“好好好，我馋你身子，我下贱！”
我俩笑成一团，她甚至把车停到路边，继而从前座伸手过来挠我。
我自然不能让她如愿，就试图打趣她来转移话题。
“程橙啊程橙，你的前座美少年现在有着落没啊。”
“害，哪壶不开提哪壶！”
cc的驾照是大一时拿的，从那时候起她就有一个奇怪的癖好，前座永远要留出空位，说是只能让她的美少年坐。
“oh my god！我亲爱的cc公主竟然没有美少年！”
我仰天长叹，这浮夸的演技让cc笑的快岔气。
“美少年着实没找到，帅大叔倒是有一个。”
cc挑着眉毛向我说道。
“你有男朋友了！？”
“哎哎哎！小梦同学，你这啥语气！”
cc欺身过来掐我胳膊。
“错了错了！别，我的姐！”
我只得投降。
“嘶，你个疯女人。”
“哈哈，小梦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细皮嫩肉。”
“求饶吧，求饶我也不放过你，除非……”
“行行行。老规矩，我晓得。”
我无奈地认栽，大喊几句“席梦来是猪”，cc才停止对我的虐待。
“话说，你男朋友是哪个啊？”
我贼心不死。
“你不认识啦。”
cc又开动了车子，车窗外冰冷的风，顺着前座被打下的窗户挤进来。
我打了个喷嚏。
“可别感冒啦。”
cc将窗台拉上，又接着之前的话茬，讲述她的美大叔。
按cc的话讲，这个美大叔就像是一个天上掉下来的礼物，是她等了很久的——黑马王子。
“对了，梦梦你身体怎么样了？”
“我啊，早好了。”
“那就好，你这一去M国就是两年……”cc顿了下，继续说道。
“我们都快担心坏了。要不是不知道地址，我早就过去找你了。”
“害，没啥大不了的。”
“呦，这还是我们的文艺青年小梦吗？”cc夸张地倒吸了口气。
“宋臣那小子，把我们的梦梦怎么了？这都不会写诗了！”
“再闹打你！”我揪着cc的耳朵恶狠狠地说。
“哎哎哎！别揪，开车呢。”
cc狡辩道：“别让她们等急了，我开快点。”
我撇着嘴丢开了手。
…………
窗外的场景倏忽而逝，飞驰的车穿过漆黑的阴影，从一个路灯跳到另一个路灯。
cc刚接了个电话，然后开始和她的美大叔你侬我侬。
我望着窗外出神。
记得上一次在这儿坐着，已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我们还是大三。
我和cc总是在深夜前往拿铁，把烂醉如泥的雪漫接回来，再一起溜到江楠的出租屋睡到第二天下午……
一想到那时子琪给我们送早饭，却因没人起床等了一小时，我就忍不住发笑。
笑着笑着，眼泪竟莫名地渗了出来。
我又想起了那个故人，那个奋不顾身地爱我，却又在我最无助时，离我而去的人。
我看了眼手机的信息，那条显示对方已收到的信息。
没有回信，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亦是如此。
我熄掉屏幕，调整姿势舒舒服服地躺在座椅上。
韩清，我恨你。
希望我们，永远不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