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墨是听闻家业破产,才急匆匆从俄罗斯赶回中国的。
空荡荡的医院走廊中,二十岁的少年沉默不语。何墨透过隔离玻璃看向病房上的老太爷:他睡得安祥,鬓白的眉发融入洁净的头枕中,干枯嶙峋的手背还插着点滴,仿佛那个精神抖擞的老人一夜之间老了十多岁。
确实老了十多岁。何墨抚着玻璃叹气,犹如抚着老太爷的额头。自七岁前往国外游历,已经十年多没见过面了。
最终,却连一句“好久不见”都没办法说出口吗……
何墨手间一抖,多出一把短刀。是十二年前与老太爷第一次对决时用的那一把。他抽出刀刃,锋芒瞬间被周遭黑暗吞噬了去。这刀放在他手里,早已没了少时的犀利,就像他本人一样。可他就是不愿意丢弃它,两者之间,好像已建立起某种羁绊。
病房里的何真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臂上的青筋凸起显得狰狞不堪。还没等何墨反应,数名医生就已经冲进病房。病房门被关闭,就连探望窗也被遮挡起来,只留下何墨在楼道里焦急。
可他什么也做不到。十多年,除了打打杀杀,他什么都没学会。曾经桀骜不驯的他,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无能。
何墨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无能为力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何墨恢复了往日锐利的神色,一转身,手中短刃已刺了出去。
面前是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穿着一身酷似军装的雪白制服,银发蓝眸,脸部轮廓略显阴柔。纵使被何墨手中利刃直指眉心,其眼神也没有丝毫畏惧。少年明显不是华人,却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说:“这样很危险欸,何墨先生。”
何墨皱了眉,少年身后还跟了一名少女,看上去年纪稍小些。何墨并不认识两人,手中的刀还是没有放下。“你们,是谁?”
少年挂着笑,伸手拨开眼前的刀刃,随后微微鞠了一躬:“埃蒙斯·亚米,埃蒙斯集团的少东家,英国人。”
“水泽惠久。”少女开口,一副冷冰冰的官方腔调,“RB人。”
埃蒙斯……何墨心里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两位此次前来,是为观赏我们何氏集团破产后的惨样吗?”语气冷的不行。
埃蒙斯集团,吞并何氏致使其破产并导致老爷子压力过大犯病的罪魁祸首。
“哎呀,何少爷这话说得。”亚米眯着眼笑,清秀的面容却让何墨十分不快。“嘛……也没说错就是了,毕竟商场如战场,没有什么比欣赏对手苟延残喘更大快人心的了。”
“现在我可受不起少爷这种名讳了。两位请回吧,还是……”何墨收了刀,稍稍弓步,这是他即将出手的前兆。
水泽惠久见此也弓起身躯,右手抚在背后的刀柄上。她也是一名剑士,一眼就能透析何墨充满敌意的小动作。
“水泽。”亚米唤了声,水泽惠久便似接到某条命令一样,将那危险的架势收起,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何墨手里的刀。
“何少爷稍安勿躁,我个人对于公司的所作所为也是十分不满的。”亚米脸上挂着不倦的笑容,不满倒是一星半点都没有看出来。“于是我通过与公司高层协商,找到了另一套解决问题的办法。”
“哦?”何墨冷笑两声,讥讽之意极其明显。开玩笑,都是出来做生意的,怎么可能让对手有喘息之机。
“交易。”亚米毫不在意,摆着手指自顾自说道,“我想与何少爷谈一笔交易。我埃蒙斯集团会倾尽财力扶助何氏东山再起,并为何老爷子安排国内外最权威的医生,且额外交出埃蒙斯百分之三十股权归何氏所有,如何?”
百分之三十!何墨心中一惊,这可是巨额数字,相当于何氏同时握着自身集团和埃蒙斯的双倍权力;更重要的是老爷子的病……何墨权衡片刻,说:“条件是什么?”
何墨是个沉稳的人,这么大的好处,背后八成有诈。
“条件的话只有一个。”亚米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指向了何墨。“何少爷你,跟我们走。”
何墨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堂堂埃蒙斯,还做起了人口买卖不成?”
“哈哈哈……何少爷想象力还真是丰富啊。”亚米不怒反笑。
“可否告知我对你们有什么益处?”
“问得好!”亚米耸耸肩,“完全没有。”
何墨咂舌:“那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
“因为有件事需要何少爷帮忙……”亚米挠了挠头发,一脸神秘。“嘛……我们也不会强迫何少爷,请你好好考虑一下。”
说完,亚米带水泽惠久转身离去,只留下愣住的何墨。说实话,正常人都能察觉出来其中有诈,尤其是这个银头发洋鬼子,何墨打心底里更不觉得可信,可是……他回头看了看病房。
也许,他没得选了……
“团长,这样就走掉真的好吗?万一他……”水泽惠久小声问道,眉毛微微皱起,有些担虑。
“放心。”亚米却信誓旦旦,“他和我们是同类,除了我们,没人会接纳他的。
这个社会啊,现在可容不下我们这种人。”
……
一直在病房守到半夜,直到老爷子情况安定下来,何墨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还是那个记忆中大的离谱的宅子,但由于公司破产入不敷出,佣人们都解雇了,现如今的宅邸,早已沦为鬼屋般空荡的模样,毫无半点生气。
由于宅子地处偏僻,何墨到玄关处时周遭安静的出奇。就在他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耳朵却突然捕获到了一些细微的动静。
他很熟悉那动静,是手枪开保险的细小撞击声。
何墨瞬间警惕了起来,方才的困意全无。这荒山野岭的连只鸟都没有,带手枪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将钥匙攥入手中,再松开时,钥匙竟变成了短刀。“四个……不对,五个吗……。”他喃喃自语。
话音刚落,一声枪响划破天际,右后方一颗子弹毫不留情地朝何墨面心而来。何墨不慌不忙,只见其身影硬生生接了这一枪。暗处袭击者见得手,脸上挂上了得意的笑容。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凝在了脸上,只见其脖颈处赫然多出一道血痕,身后何墨已开始擦拭刃尖。袭击者满脸诧异,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转动眼珠,却只看见玄关前逐渐消散的残影。
原来自认为完美的偷袭,只是击中了残影吗……袭击者不甘又无力的瘫了下去,喷溅的血液在空中抹了一瞬血花。何墨挽了个刀花,头也不抬地不知跟谁说道:“剩下的都出来吧,也别躲躲藏藏的。”
簌簌……只有风声。
突然又是枪响,不止一声。何墨身影一抖,子弹全打了空,钻入土地掀起了尘埃。
“真是恶劣的……”话还没说完,面前当头又是一记黑影。是把刀刃,银光斩落,又是瞄准要害。何墨反手用短刃接住,借力转了身,一掌既出中面前人脸门,将其轰了出去,冲击力在周围空气中荡出了圈。“真是失礼又丢脸的攻击。”
同时,身边已经不知何时围了三人。三人皆是黑色风衣,黑顶帽,脸上一副厚重墨镜看不出丝毫感情。
“真是家族没落,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找茬了。”何墨自嘲地笑了笑,“也罢,好久没有活动活动了。”
话音一落,身边三人一齐发难。三个身影似炮弹般强力攻来。何墨右手反向持刀,左手化掌抵住刀柄背部,弓步哈气,一击旋出。
“苍尘雨流·乱菊。”
势如破竹,似游龙闹海,傲血凤九霄。数刃煞气以何墨为中心点向四周绽开,犹如簇乱的菊花一般。三人中两人毫无防备,正撞上煞气,瞬间被击飞出去,刀痕已遍布了全身;还有一人及时躲开,但左臂上的血迹看起来也并非未受波及。
“报个姓名,饶你们不死。”何墨双手背后,居高临下。
躲开了的袭击者正了正身,手一甩,扯去衣帽墨镜,是个彪子。“风暴岚龙,受托取你性命。”
风暴……何墨倒是有听说过:黑道上名气大得很的杀手,委托十拿九稳,据说还会些奇特但厉害的手段。“谁找上的你?”何墨问道。
“何少爷还不知道吧,道上消息,杀你何氏爷孙二人重重有赏。”岚龙啐了口吐沫,“我是个粗人,只在乎钱,至于原因我可不深究。”
“等一会打断你腿,爬回去告诉道上人。来找我我奉陪,可谁若扰了医院里何老头子,所有知情者就都洗干净脖子准备掉脑袋吧!”何墨啸道,体内爆发阵阵杀气,震的周围空气波动,肉眼可见。
“小娃娃还是不要年轻气盛的好!”岚龙一拳挥出,打向何墨腹部。
“咋就不听劝啊……”何墨摆好架势,却没察觉到的是,周围的风,不知何时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