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旦醫學院附屬醫院急救中心。
急救手術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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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的紅燈還亮著。
聶佳潔低垂著頭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精緻的小臉掛滿了淚珠。
一名中年美婦坐在她身邊,美艷的臉蛋上都是焦急跟擔憂,手裡還緊握著電話,時不時的又站了起來查看手術室是否有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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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的長廊上站了六名穿著制服,荷槍實彈的警察,守衛頗為森嚴。
曲自立跟曲洋慌亂的從急救室外跑了進來,路上遇到的警察紛紛向他們兩敬禮。
中年美婦跟聶佳潔看到他們,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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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開什麼會?打了整整三個小時的電話沒有人接?連找人通知你們都找不到?!」中年美婦怒氣沖沖道:「難道真要等到人都沒了你們才出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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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美婦再也繃不住自己的強悍偽裝,哽咽得說不出話,將頭別了過去。
「就我守在這…要是ㄚㄚ有個什麼…我們怎麼跟ㄚㄚ父母交代?拿什麼跟人家交代…我不如跟著去死算了。」
曲自立沒有反駁,拉了拉中年美婦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想安撫一下:「ㄚㄚ現在怎麼樣了?」
中年美婦又氣又委屈又難過,只怒氣沖沖、眼睛含淚的瞪了曲自立一眼。
中年美婦是曲自立的妻子,馮亞欣的舅媽:汪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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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佳潔眼眶泛紅,但她本就是外柔內剛的人,此時她反而出奇的鎮定:「醫生說亞欣的體溫過低,可能在低溫的環境下待太久,失溫了。聽說剛救出她的時候還能說出自己的名字,但送到急診室已經沒有意識了。」
她深深吸了口氣,努力地壓抑住自己的情緒後:「醫生說她暴露在低溫底下太久,心肺功能已經產生問題了,正在搶救。已經進去幾個小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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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洋焦急地來回踱步,手術室依然顯示是手術進行中的紅燈。
父親忙著安撫老媽,或許也還要想怎麼打電話開口跟姑姑、姑丈說,他想到家裡那些活成人精的老祖宗們知道了的話,不知會著急成什麼樣子。
但一切的一切。都沒關係,只要他的妹妹能平安就好。
只要能平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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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看向那兩名警察,立刻走了過去。
『怎麼樣?有查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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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名膚色較為黝黑的警員,立刻站得直挺挺對他敬禮:「我們正在調詢其他的目擊證人,但目前沒有新的進展。根據案件通報人張力供述,他因為東西掉在地下層,恰好在白天9點到10點鐘的時候去地下層探查,在經過冰櫃時聽見不尋常的聲音起疑,這才打開冰櫃救出了當事人。」
「有沒有涉案可能?」曲洋皺著眉問道。
「證人已提供昨天到今天早上的不在場證明,我們正在核實。」
「人呢?」
『已經帶回警局偵訊。』
曲洋點點頭,又問道:「監視器呢?有沒有其他線索?」
警員抓了抓頭。另一名比較高瘦的警員補充:「已經有其他相關同仁去調閱了,結果還沒出來,不過據說地下屍庫只有在入口處有一支監視器。所以…頂多知道有哪些人進出過,並不能查到確切發生什麼事。不過,也有另外一組同仁正在循線找看看有沒有其他目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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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洋一臉沉重,最近發生這麼多事,從ㄚㄚ遇見可能是四九會埋伏在天庭的釘子被謀殺,到後來被人拿刀脅持,到現在竟然整個人被關進了冷凍屍櫃裡。他腦海中不由得浮出剛剛才從四九會看到的那些視頻。
若ㄚㄚ真的是被所謂「天庭」的人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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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急救手術室的紅燈關了。
眾人紛紛往門口靠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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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醫生從手術室內疲憊的走出。
為首的那名醫生眼睛環顧了一下眾人,有些無奈。
對這樣的場面,她實在看過太多了。當醫生的除了要為病人急救,經歷一場耗費心力的手術後,往往還得要再耗費精神的跟已經焦慮等待多時、情緒已經相當緊繃的家屬溝通。
她摘下了口罩深呼了一口氣,外表看起來是一名年約五十多歲的女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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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我妹妹她怎麼樣了?」曲洋抓著醫生,焦急的問道。
「你們是?」女醫生稍微打量了一下,推估著眾人的身份。
「我們是病患家屬。」曲自立回答。
「亞欣目前狀況已經穩定了。還好她年輕,身體條件也不錯,扛得住,如果再晚一些發現,那就很危險了。現在已經幫她轉入恢復室了,再觀察一下。」女醫師嘆了口氣:「我也是亞欣的指導教授之一,我姓梁,我會盯著她,你們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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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
汪璐更是整個人軟倒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流著淚感謝諸天神佛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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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局內,曲洋正夥同其他警員一起檢視監視器畫面。
正如那名警察所說的,醫院地下屍庫的監視器少得可憐,但還好由於是個一般人連來都不會想來的地方,出入的人們少,至少能將嫌疑的範圍縮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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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首先找到了馮亞欣的畫面。
時間是今天上午的七點半左右,畫面上的馮亞欣,穿著上課用的白大褂,拖着一个大袋子,急急忙忙地走了進去。也就是說這個時候馮亞欣還是處於清醒的狀態,顯然是有什麼目的非得要去地下屍庫一趟。
而將亞欣關在屍櫃裡的人,大約也是這前後幾個小時進去過的人,至少,他將亞欣關進去後,肯定會從什麼地方出來吧!
但,從昨天晚上七點半開始,到馮亞欣進去為止,他們把監控錄像翻了一遍又一遍,卻一個人影都沒看到。
除非,還有什麼出口是被漏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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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洋兀自觀看著監視器,然而接下來除了張力進去外,接著就是大批的警察跟醫護人員進出的畫面。突然,他隱隱約約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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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播了一次警察跟醫護人員進出的畫面,開始數起了他們的人數…認真的對照起他們的臉孔…而他的表情隨著反覆觀看監視器畫面而越來越驚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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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洋看著畫面上,一名穿著警察制服的男子,在醫護人員將亞欣抬了出去時,就站在一旁隨行著,而經過監視器時,簡直就像是故意一樣,突然揚起頭來朝鏡頭快速看了一眼。
那熟悉的眉眼......
「把這人臉放清楚點」曲洋交代操作人員。
畫面拉近,孰悉的濃眉、臉上有些坑洞,那不是….
賴國弘??!!
應該說,賴國弘的長相!!!!
而且他的嘴角似乎還微微掛著一抹嘲諷的笑意。
曲洋憤怒得直哆嗦,隨即也笑了,有些猙獰。
你敢動我妹妹是嗎?
老子弄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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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單人病房中,馮亞欣依然昏睡著,蒼白柔弱得像朵雛菊,需要人保護。
曲自立、汪潞、聶佳潔三人則是默默的守在一旁,看著即使在睡夢中依然緊皺眉頭的她,三人各懷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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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梁醫師和護士來巡房時,還特地將三個人叫出了病房外說明:
「一般病人經過嚴重的失溫,末梢神經組織、細胞,還有大腦,在長期缺氧不足的情況,多多少少能會有一定程度的損傷或壞死,那些精細動作或智力,可能需要一段時間的復健,一時半刻應該是沒有辦法達到之前的程度,這點要先跟您們說明清楚。不過,她的情況已經是萬幸的了,許多人經歷這種情況,多半可能還需要截肢。」梁醫生語畢,像要走,卻又躊躇了一下。
「她經歷了這樣的事情,被極度壓抑、幽閉的環境關起來,你們可能要特別注意她的心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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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亞欣緩慢的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場景,她覺得實在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她感到嘴巴一陣乾涸,像是在荒漠裡已經曝曬了一天一夜般渴望著水,隨即而來的是渾身僵直痠麻的感覺,伴隨著痛楚。
她有點分不清那是麻醉尚未退卻,還是真的受傷了?她遲緩的環顧了周遭後,累得再度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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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歸於黑暗的一瞬間,她馬上就想起了自己被關在那方冰冷狹小的空間裡,如何戰慄、如何驚懼、如何用盡了全力在掙扎,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生命一點一滴的流逝,逐漸被刺骨的冰冷包圍吞噬。她開始流眼淚,無意識的掙扎著,開始尖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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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中的其他三人立刻看向她。
「不要…不要……不要……..」馮亞欣歇斯底里的尖叫著,顫抖著,哭著,她渾身掙扎著,卻又因為全身無力,顯得像被困住似的。窗外的陽光明亮,她滿眼觸及的卻是絕望的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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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欣?亞欣,你怎麼了?」聶佳潔趕忙衝過去心疼的不停的摸著亞欣的肩膀還有手,想給她一點溫暖,然而亞欣還是一陣歇斯底里的掙扎。
「亞欣,你不要嚇我。妳怎麼了…」聶佳潔再也忍不住抱著亞欣落淚,她感受著她的顫抖與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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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醫生!」汪潞則忍不住驚慌的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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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很快地就來了,在馮亞欣的點滴管中注射了鎮靜劑,馮亞欣慢慢穩定了下來,鎮靜劑的藥效慢慢發作,她也有些迷茫、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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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洋呢?』汪璐抹著淚,她沒看到她兒子。
『他去了警局一趟,剛剛告訴他ㄚㄚ醒了,他應該快到了。』曲自立回答。
汪璐雙手握著馮亞欣的手,馮亞欣有氣無力地笑了笑。
「舅媽,不要告訴我爸媽好嗎?我不想他們擔心。」
汪璐點點頭:「好好好,妳趕快好起來,舅媽什麼都依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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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洋此時正從病房門口一路走了進來,表情有些凝重,和曲自立交換了一下眼神。
『ㄚㄚ,沒事吧?身體還好嗎?』曲洋刻意展開溫柔的微笑。
「我還好,我有事想單獨跟你說。」馮亞欣帶著一些歉意看著曲自立,又朝著身後的舅媽還有佳潔看了去…顯得有些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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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玉牌的事情,是不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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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自立思索了一下,雙手撐著大腿一拍,整個人站了起來。
「好吧,ㄚㄚ你先跟曲洋說吧!若有什麼需要,舅舅也都能出面幫忙。」
馮亞欣微微笑了一下:「謝謝舅舅。」
曲自立出去前看了自己兒子一眼,拍了拍曲洋肩膀。
曲洋也向父親點了點頭。
曲自立、汪潞、聶佳潔三人就一塊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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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們三人都走出房門,曲洋在馮亞欣病床旁拉了張椅子坐了下來,故作輕鬆的看著她笑:「老媽說妳剛剛打了鎮靜劑,怎麼現在還這麼有精神?」
馮亞欣虛弱的笑著:「這些事情不說,我怕之後沒機會了。」
曲洋佯怒道:「亂講,想偷懶多久,妳都快畢業了,明天就起來回去上課了。」
馮亞欣笑了笑,眼睛緩緩閉上,又強撐著睜了開來:「哥,我希望我跟你說的,..你要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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