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阿呆认为阿勇的训练方式并不一定适合小小,甚至会让小小走上一条和阿勇一样不算漫长的拳击道路,但他却没有当面指出来。
因为他从小小的眼睛里看出了,她大概是在选择了无数次之后,最后才决定选择去做这种近距离的力量拳手。
她应该是无路可走,也应该是去想证明什么。
不然,她累倒在地的样子,眼里就和那天的自己一样璀璨,一样看什么都像美丽的月亮。
……
武馆的人其实对阿呆很好。
尤其是老师父,每次吃饭时都会给阿呆多夹几筷子菜。
只是,每天结账时,老师父也会相应的多收阿呆伙食费。
不过,阿呆却不在乎。
因为对于他来说,他的目标很小,小到每个月只挣五千块钱而已。
但阿呆也会烦恼,烦恼着自己是不是吃得太多,不然小师父怎么会看到自己吃饭的模样,傻笑个不停?
阿呆也仍然每天睡在公园里,他也在公园里找到了他来鹏城一年里的第一批朋友。
流浪的阿咪,可爱的阿伟,还有大肚子的阿美,这些都是公园里的流浪猫狗。
他们和人不同,他们不会因为阿呆与旁人相貌的不同,而在大马路上远离着阿呆。他们会和亲近别人一样,在阿呆裤脚旁撒着娇,在会一起分享着阿呆递来的食物。
他们好像懂阿呆,他们也好像就是阿呆。
他们更好像和阿呆一样,在这个诺大的城市没有家。
……
每天深夜时,阿呆总会躺在躺椅上,那宽大的羽绒服里,也总会挤着这三个小家伙。
每天深夜时,他也和这三个小家伙一边望着璀璨的夜空,一边傻笑着伴随着风声入眠。
他们也会在每天清晨醒来,擦干净那个早就锈迹斑斑的躺椅,对着躺椅说上一声谢谢。
虽然躺椅不会说话,但是听多谢谢的躺椅,总是会在深夜,不在咯咯吱吱作响。
就像他们把温柔给了他,他也尽可能地回敬了自己的温存。
……
老师父的黄家武馆,传授的是六合拳还有着八卦掌。
老师父本不想让小小去打拳击,但是小小老说想帮传武去争口气,说多了,老师父妥协了,小小也去了。
但打拳两年的小小,身上连一丝传武的影子都没了。也托小小的福,反倒是没有传武影子的武馆,因为她一个又一个的亚军,变得重获新生。
一旁的霍家武馆,也差不多是这个境遇。
霍家武馆的老师父是女师父,和老师父差不多的岁数,也和老师父差不多争锋相对了一辈子。
若是按照传统小说套路,这二老都丧了偶,又这么有缘,将来说不定会走在一起,成为皆大欢喜的一对欢喜冤家。
但现实又不是小说。
这两个习了一辈子武的老人,比任何人都看重着传统和道德这四个字。
从小他们的经历都让他们就认为着每个人一辈子只能爱一个人。
哪怕他(她)已经不在人世,但忠始终是忠,永远不会变成中。
阿呆也因为老师父的忠,觉得老师父是个好人,武馆里的人也都是些好人。
就因为这份觉得,阿呆在做陪练的时候,比小小都要拼命。
他已经记不清他是第几次累瘫在地上,他喘着粗气望着同样累瘫在地上的小小。
他望着头上的白炽灯,又觉得它像太阳。
而自己就像一只极乐鸟。
……
十二月眨眼就要过去了。
这个月的阿呆总共挣到了三千六百块钱,虽然离自己五千的目标有些遥远。但他学会了知足两个字。
以前的他,总是为了虚无缥缈的未来,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甚至在同事都回家的时候,还在公司加班。
那时候的公司老板望着这么不要命的阿呆,总是会说给他升职加薪。
最后,在评选客服组长的时候,老板却把位置给了一个正常人。
那时候的公司老板,望着一脸失望的阿呆,他说,只要阿呆再努力点,下个月,他也会提拔阿呆做组长。
但阿呆好像永远弄不清老板的下个月究竟是哪个月。
因为,直到他离职的时候,他还仍然是个小客服。
他还记得,在他决定离开公司的前一天,他在回宿舍的路上,从橱柜里摆放的电视上看到了一条采访。
那是一个美丽的主持人,她拿着一个话筒,采访着本市优秀的企业家。
其中就有着一位是他的老板。
他的老板拿出了他们网络客服部的残障人士照片,他指了指照片上的所有人,他说,这是他最珍贵的财富。
那些照片中,自然就有着阿呆。
照片上的阿呆正在奋力回答着客户的问题,那张本不好看的脸,因为认真皱为了一团,那笔直的身躯因为长期工作,弯的跟煮熟的大虾一样。
这又像极了擤鼻涕之后随意揉成的餐巾纸。
阿呆望着照片上的自己,他浑身发冷。
这种冷,比十二月的风还冷。
因为阿呆的母亲还有老中医好不容易花了十八年才让阿呆挺直了胸膛。
却不料,才短短一年,阿呆就弯下了脊梁。
阿呆身子冷,手冷,脚冷。
冷到他递交了辞呈,冷到他哭过,冷到站起来后只觉得无助,他冷到来到这家武馆,被小小一拳一拳击打后,他才觉得暖和了不少。
阿呆坐在武馆地上,拿起了钱,一次次数了起来。
他数的很慢,数的很认真。
也数到一旁的老师父小师父女师父都好奇的问道,阿呆打算拿着这钱怎么花时。
阿呆这才雀跃的说着自己的梦想。
他也在他们复杂的眼神下,站了起来。
那高大的身影好像又在他们眼里,多了一些东西。
在阿呆即将走出拳馆时,小小喊住了他。
她说,要阿呆每个月上二十八天的班。
老师父也喊住了他,说要他住在武馆。
小师父也走上前,拉着他,给他口袋里塞满着糖果,说要阿呆寄给他妹妹吃。
阿呆扭着头望着这家武馆的人,他攥紧了拳头。
他好像觉得,自己拳头里,又多了一样东西。
这种东西究竟叫什么呢?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拳头好像又沉重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