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那素未谋面的贵族公子身上抢来了他那至臻无暇的双眼。它是多么的澄澈纯净,从根部蔓延的幽蓝触须在离开宿主后显得饥渴无比,蠢蠢欲动。向周围延伸着,探寻新的主。以那荒诞邪异的触肢探入宿主的血肉,延续自己的生机,而我将满足它需求宿主的渴望。与之同时,它将赋予我至高无上的能力。这或许是痛苦的,但黑市上的止痛剂足够抑制我对着力量渴求所不得不付出的痛苦。
那双眼虹膜所呈现出的颜色是那样独特。那是我从没有见过的颜色,不是那些拥有艳丽正羽的禽类,也不是我从哨塔上看到的大海的蔚蓝。那是一种全新的色度,一个前所未有的色调。是那样的不可替代,古朴而奢华。但这一切的罪恶终将结束。我的形态,能力,都将超脱俗人。
当我看到那位公子哥摔下雍容华贵的马车时。他的狼狈模样让我心中窃喜,而这也加深了我对贵族的厌恶。他被关在屋中时,始终咆哮着,金钱?政权?这只是他们的常用手段。而这些,无法收买一个心灰意冷的侏儒。我会向他们展示一位古者,与这些凡人天差地别的差距。我实在是迫不及待接受这上苍赐予我的礼物。
我不是那些与生俱来便拥有高贵血脉的存在。据我所知,先祖从第二灾变中,获得了这不可思议的力量。从图书馆借阅的典籍中,有着这段神话的记载。灾变赐予了幸存者能力,横扫食物链的极端能力。他们的身体开始发生前所未有的变化,或者说,他们从灾变开始的一刻,便超越了人类的范畴。但那从过去的角度而言,是对这世间法则的亵渎。他们不再被划归为人类,无论是那些骇人的可憎生物,还是如同神灵降世的古者们。都获得了超乎想象的力量。
或是在难以言喻的第二次灾厄魂归故里。他们或许不再拥有206块骨头,他们的生理结构与形态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有的人皮肤上生长出青紫色的脓包,或是迅速衰老,孱弱无比。那些不幸之人终究没有活过灾变之后的一个季。,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产生了极大的不适反应。有人骨骼缩小,毛发脱落,以食腐为生,或是长出鬃毛,拥有野兽的习性,生性暴戾,残忍嗜血。但那些活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的幸存者,留下了不朽的神话,他们的脊椎生长出了圣洁的翅膀,足以翱翔天空,睥睨天下,肌肤上浮现出沟壑纵横的鳞片,成为先古传说中的神话生物。
而那些行走于陆地的圣者,从躯干和四肢支配着天地之间的元素,将其分解组合,被收编于王庭,又或者独霸一方,我忘不掉我嗷嗷待哺之时,尚未逝去的母亲向我诉说的古老传说。我曾无数次幻想成为圣者或古者时,我该有怎样激动的举动。我将行于铺满红毯的大街之上,向无知愚昧的臣民展现我的力量,并在他们的惊愕下接受他们的祈祷。
当我真正得到那让人为之疯狂的邪异力量,那亵渎世间规则的豪赌门票时,我却平静淡然。我从那死去多日的贵族公子眼眶中得到了这不朽的力量,对于贵族来说,猎杀那些游离于政府之外的古者与圣者只是举手之劳。他们只需要支付他们财库中的千分之一,便可雇佣一队猎者去猎杀那些可怜的古者。
在宫廷中记载着有不少阻止失控的秘药,但那些秘药对于平民而言,仅是材料便足以耗光几辈子的积蓄。所以哪怕只是流出的配方,也没有凡夫俗子有能力来完成这项工程。当我拿着磨好的屠刀剜下他的双眼时,我的双手精准而平稳,没有一丝起伏,或者出生在皇家,我或许能遵循梦想成为一代名医,但在这马粪遍地的阴暗茅屋中,我的心中只有憎恨与复仇,过去的侏儒已然逝去。我的面容平静而坦然,只有嘴角抑制不住的抽动。
耀日历 139年晴——拉维奇”
阴暗潮湿的破旧茅屋内,在艳阳高照的日子里,却始终透不过一丝阳光。浑浊的黑雾隔绝着屋外于这晦暗之地的一切联系。借着老旧煤油灯的微弱火光,一位形同枯槁的侏儒将注射剂扎入了自己的皮肤。暗青色的液体在气压的效果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拉维奇眼前的盒子中正盛放着一对邪异的双眼,散发着诱人的光芒。那和箭毒蛙与毒蘑菇的警告色截然不同,。无论结果如何,都催动着人心中的欲望。
灯光照在拉维奇的长袍上,恰好显露出被切割过的布料,与在灯火下隐隐可见的骇人伤口,那几乎将他暗淡的皮肤与那鲜红的肌肉一同撕裂,或许是由于肾上腺素的刺激,他才熬到了现在,而不是在这一切发生的瞬间昏死过去
随着药剂渗入脸颊,他的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颤抖的右手将银白色的屠刀举起。扭曲的双爪握紧刀柄,“呼”拉维奇深吸一口气,白色的雾气从口中吐出,便咬住牙齿,发出刺人的响声,在双眼的眼角处划开一道不深不浅的裂缝。几乎要看到滚动在旁的,布满血丝的无神眼球。
盒子中的双眼似乎感受到了这荒诞举动,并为之响应,从眼球的根部延伸出的触肢攀附上那名侏儒的双手,朝那血流不止的伤口涌去,如同章鱼般有力的触手吸附在拉维奇的皮肤之上。拉维奇的胸膛开始激烈起伏,细密的汗珠从肉眼不可见的毛孔之中渗出,犹如蒸笼之中的变质猪肉。使人感到恶心,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察觉他的出汗量远超常人,骤然缩小的瞳孔几乎没有引人注意。那是一对无神的,如同死鱼一般的双眼,任何一个留存在世间上,并有幸保留着呼吸的人,都比这双眼睛更加有神,哪怕是街头行乞的流浪汉,在眼眸中也会有一闪而逝的光芒在眼眶中。
但那对幽蓝色的眼球,或者说那对有意识的生命体,攀附上拉维奇的伤口,将其撕裂。密集交织的邪异触手顺势钻进其中。滑腻的触手并没有予以拉维奇舒适的享受,因为那些触手在野蛮的冲撞进复杂的视神经之中,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已经看不到整个世界。被压迫着的视神经,或者,被切断的视神经只能让他在黑暗中感受非同寻常的痛苦。拉维奇发出阵阵低吼,用指甲抓挠着木桌,留下可怖的爪痕。
他原先的眼球开始夸张地凸起,隐约能看见眼球周遭的血肉。但另一个变化也开始产生,拉维奇原先的眼球开始变得幽兰而富有神采。但那强行挤入眼眶的幽蓝眼球,让拉维奇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怪物。拉维奇的嘴在嘶吼与尖叫。他平日是一位沉默的侏儒,但此时却那样的聒噪。
渗出的血都被那强行挤入的眼球所吸收,他们流入了眼球深处,随即消失不见,逐渐干涸,只剩下粉色的鲜明伤口。肌肉的纹理都一清二楚。
拉维奇的那副止痛药或许只是劣等货,又或者,这揪心的疼痛已经无法让药效产生作用。拉维奇紧咬着干燥的嘴皮,嘴皮一点点的被尖锐的牙齿咬破,渗出细密的鲜血。昭告这次仪式的开始。而原有的眼球则开始剧烈充血,所有的眼白都被凸起的毛细血管与渗人的鲜红代替。拉维奇一遍又一遍用那坚实的额头砸击着眼前的木桌,直至裂开的碎片扎进自己的皮肉。
他顺势抓起散落一旁的注射器,备用的止痛剂还未完全添加进其中,便被洒落了将近一半。拉维奇不顾一切的将它握住,扎入自己的右臂静脉之上,极低的体脂让静脉的位置清晰可见。但半晌钟后,才开始进行。彼时,针管周围是血肉模糊的伤痕,几乎要将他瘦小的手臂刺穿。
淡黄色的液体翻滚起气泡,便刹那之间进入血液当中。而拉维奇,饱受着痛苦的侏儒,已经在剧烈的疼痛与药效之下昏死过去。
那对幽蓝的眼珠开始变得小如鱼目,而颜色也开始消逝。直至那对邪异的双眼消失不见。
拉维奇恢复了视觉,眼球的压迫感逐渐消失。一阵冰凉覆盖上整个眼球,拉维奇的呼吸开始变得平缓但他的世界却开始变得荒诞邪异,所有物体的轮廓都在一片血红中浮现。
前任宿主的怨念与记忆,那位贵族公子的一生在拉维奇的视野中播出,从他的出生,到生命结束,被一位相貌丑陋的侏儒剜去自己的双眼,随之而来,是在拉维奇脑海中的疯狂呓语,“啊!”拉维奇咆哮着,举起破烂的木椅,向虚无的黑暗之中挥动着。但在他的视野中,桌椅挥向的方位,是一个又一个冤魂不散,双眼空洞,面目可憎的亡灵。
他看见深红的终焉,是一个变幻着形体的男人,他时而高大,时而矮小,时而俊朗,时而丑陋。他面朝一条无尽的隧道,但当他逐渐转过头来时,饱经折磨的拉维奇终究是真正的昏死了过去。